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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漫步,那些澳门人与景

2019-09-25黄芷渊

同舟共进 2019年9期
关键词:路牌教堂澳门

黄芷渊

“天际轮廓线”

我很喜欢一个词,叫“天际轮廓线”。澳门的天际轮廓线,见证了这个小城在不同历史阶段的发展故事。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往返港澳。每一次去澳门都像是一次探险历程。漫步于澳门历史城区,到处都是蕴藏着历史故事的世遗古迹;从外港回望澳门,目睹这些年一座座新建筑拔地而起,又可以感受到另一种由新经济力量兴起的新气象。

“澳门历史城区”是那么特殊的存在。2002年,澳门特区政府申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最初准备申报12座建筑物。后来,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派员到澳门考察,建议澳门把申报方案改为整个旧城区:以澳门古城作为中心,用街道和广场串联起22座历史建筑,用“澳门历史城区”的名义申请,最终在2005年获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于是,有别于法国的凡尔赛宫、意大利的比萨斜塔、印度的泰姬陵等单一世遗建筑项目,澳门的世遗建筑是一整片历史街区。

站在澳门历史城区,我曾一度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某个欧洲中世纪的城市。事实上,16世纪中期,葡萄牙人就是在这个城区建立据点。除了为军事防御功能兴建了城墙炮台,信奉天主教的葡国人还建了大量具有宗教特色的教堂、市政厅、广场等公共建筑。

最广为人知的大三巴牌坊,是天主之母教堂,即圣保禄教堂正面前壁的遗址。作为远东地区的第一所西式大学,学院于1594年成立,1762年结束。1835年,一场大火烧毁了学院及其附属教堂,只剩下教堂的正面前壁。由于这座中西合璧的石壁形似中国传统牌坊,故被称作大三巴牌坊,成为澳门的著名地标。

沿着山脊线从北向南依次展开,大炮台山而下是玫瑰堂教堂、仁慈堂、主教座堂,再往南到达政治核心的市政厅与议事厅广场。建筑群继续往南延伸,可以连上圣奥古斯丁教堂、图书馆和剧院联合组成的文化核心岗顶广场。再沿着风顺堂街往南走,经过圣老楞佐教堂和亚婆井前地,就能到达南边西望洋山的主教山教堂。

老一辈澳门人说,以前澳葡民谣说:“喝了亚婆井水,忘不掉澳门;要么在澳门成家,要么远别重来。”“亚婆井”在葡文里是“山泉”的意思。据说,以前澳门人喜欢取用冰凉的井水消暑,亚婆井前地至今仍保留着原有的古井。昔日的葡萄牙式建筑与中国近代著名思想家郑观应的岭南风格大宅遥遥相对,展现了中西文化共处的特色。

作为中国现存规模最大、最古老的东西方风格共存建筑群,澳门历史城区建筑群包含了中国最古老的教堂遗址和修道院、最古老的基督教坟场、中国第一座西式剧院和第一座现代化灯塔等,更是欧洲国家在东亚建立的第一个基地,大部分建筑至今仍完好地保留原有功能。如同很多欧洲山城,澳门呈现的是一个典型的中世纪有机城市形态。

街道名称往往透露着一些历史线索。

19世纪末以前,大部分在澳门的华人只能居住在城墙以外、山脊以西的内港一带。从早期沿着城墙外缘的华人社区名称,如“苦力围”“铁匠围”“洗衣围”可见,这些空间的区位反映了当时华人在社会的阶层地位。

走在澳门的大街小巷,我还喜欢看那些路牌。路牌是一个城市的重要指标,不仅仅提供了地理位置资讯,更影响着一个地方的景观。澳门的朋友说,当地人其实很少注意路牌,因为澳门地方小,地图早就在澳门人心中。

澳门的街道名称可以分为几大类:以著名人物命名的有“士多鸟拜斯大马路”“冼星海大马路”等,用以纪念重要日子的有“十月初五街”“城市日大马路”,标示地理位置的有“河边新街”“关前正街”等,以城市命名的有“北京街”“巴黎街”“马六甲街”,具有宗教色彩的有“主教巷”“圣禄杞街”等。还有一些可爱的街道名称由葡文直接翻译成中文,如“肥胖围”“美女巷”“恋爱巷”“贼仔围”“幻觉围”“跛脚梯”等,让人有无限遐思。

澳门人嫌弃有些街道名称太冗长,于是习惯另取较为方便记住的名字,例如把“亚美打利庇卢大马路”称为“新马路”,将“肥利喇亚美打大马路”称为“荷兰园大马路”等。也有一些以街名的谐音而衍生的谑称,例如把“沙嘉都喇街”称作“沙煲罂罉街”;“巴素打尔古街”称为“巴素打你屁股街”等。

除了街道名称有趣,澳门的路牌更犹如艺术品。

用葡萄牙瓷砖画艺术作为蓝本的街道路牌,以白色和蓝色作为主調,配以中文和葡萄牙文的街道名称。这种瓷砖名为“Azulejo”,阿拉伯文意思是“打磨过的石头”,在澳门随处可见。在澳葡殖民时期,街道路牌的葡文名称一般占了路牌3/4的面积,中文则占据1/4。澳门回归后,特区政府重新修改街道路牌设计,中文和葡文各占路牌面积的一半,中文在上,葡文在下。大部分街道的中文名称也从原来的直书改为横书。有研究路牌设计的澳门朋友说,如果仔细观察,澳门路牌上的中文字体通常会选用黑体,但却没有统一标准。这让我想到澳门人随意与不做作的特性,顿时觉得那所谓的标准不统一,仿佛已变得不那么重要。

“土生葡菜”

我还喜欢澳门的土生葡菜。

有一次,朋友阿俊带着我在东望洋街溜达,转入水坑尾街,我被这个街道名吸引住了。据说,这一带位处东望洋山和大炮台山之间的小谷地末端,因为地势比较低,雨水从两边的山坡流下,汇集成一道坑水流入南湾,因而得名“水坑尾”。阿俊说,以前的葡国公务局和政府部门都设在这条街道上,戊戌变法领袖康有为也曾在水坑尾街附近的大井头创办《知新报》。

走着走着,一个显眼的黄色招牌映入眼帘:坤记餐室。看了看表,中午12时半,正好是午饭时间。

阿俊问我:“要不要进去尝尝?这家是我们澳门的廉价葡菜餐馆。”

我们顺着人群走进了餐室,内部格局似乎和香港的茶餐厅没什么两样。一位约60岁的男子热情地在门口招呼我们。他叫林伦,街坊都叫他伦哥。

马介休是他们家的特色菜,也是葡萄牙料理一种标志性的食材。“百多年前,爷爷在葡萄牙军舰上当伙头杂工,之后在路环海军处做厨,做得一手好葡菜后便辞去工作,从此在这里开设餐室,专卖葡国乡下菜。我爷爷叫林坤,所以这里叫‘坤记。”伦哥是餐室的第三代掌舵人,闲聊之间他告诉我,在爷爷开店那个年代,华人卖葡国菜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想到因为土生葡菜,情系家族三代人,一做就是一个世纪。

那个年代,华人和葡人甚少交往。会员制的葡国菜会所不准华人平民进入,所以华人很少有机会接触葡国菜。直到坤记餐室出现,改变了葡菜在澳门的故事。

“当时的葡萄牙官员士兵都在陆军俱乐部等会所吃饭,但军人规矩多,每次看到上级都要行敬礼。坤记开业后,陆军、水兵等纷纷跑来这里吃饭,既能吃到传统食物,又可以轻轻松松不拘束。”

葡京酒店后面的陆军俱乐部1850年落成,属于新古典主义建筑,是澳门重点保护建筑之一。以前那里有澳葡军营和政府总部,里面有酒吧、餐厅、图书馆和游戏室等,只有军人和高级政府官员始能入内。二战时,香港沦陷,不少在港的英国商家和贵族逃难到濠江(澳门),躲在这些会所内。上世纪70年代后,葡国军人撤离,建筑在1990年代重修后对外开放,成为葡国餐厅。

建筑的楼顶很高,马赛克碎石和花砖粉饰了墙垣,为优美的用餐环境缀上了葡国气息。但对于很多土生葡人来说,再精美的装潢都不如旧区小餐室的人情味。

当年葡萄牙人爱吃坤记,华人也觉得很新鲜。他们看到林坤是华人,加上餐室设计平和随意,菜牌又是中文,于是这里很快就变成了华人的“新饭堂”,更成为葡国军人和澳门街坊共聚的庶民官兵文化交流场所。

据说,很多年前有一天,一批葡萄牙军人到坤记吃饭,老板开了几瓶里斯本特产的樱桃酒,还准备了一大盘栗子。原来那天是11月11日,欧战和平纪念日。根据葡萄牙传统,当地妇女会在这一天为家人烤栗子开樱桃酒庆祝。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是,离开了家乡,竟然还能尝到家乡的味道,很多人感动落泪。

“有些葡人留下来,是因为深爱这片土地,有些人因为眷恋这里的人事。”当年的坤记为华人打开了认识葡菜的那扇门,也慢慢拉近了华人和葡人的关系。很多退役士兵至今仍經常来坤记缅怀过去的故事。

葡萄牙人飘洋过海来到澳门,为这个城市增添了一抹南欧风情。百年土生葡菜,影响着一代又一代澳门人,甚至成为很多人记忆中的味道。

建筑史学家考斯多夫曾说过:“天际轮廓线是城市的标志。一个城市的定位和发展潜力,都显现于其中。外形独特的地标逐一于城市中崛起,标志着属于该地人民的信心、力量与成就。渐渐地,它们塑造出城市的外形,同时突显出城市的形象。”

慢下匆匆的步履,缓缓穿街过巷,细细观察澳门那些好玩的故事,每一次都有新惊喜。因为,无论是澳门的历史老城区,由新建筑组成的新地标,还是从澳门美食延伸出来的记忆味道,那都是澳门独一无二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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