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楠 贺芳 张普元 肖林蔚

夜之问

“升井！”

随着升井电梯稳稳地逐级从地下500多米的煤井升到地面，电梯轿厢里的一行人出来，一辆早已等候在矿井口的黑色奥迪轿车径直开到这行人面前，一人快走几步上前打开奥迪车后座车门，请刚升井上来的另一位中年男子上车。

中年男子摆摆手，大口地做了个深呼吸，说，陕北的夜空多好，走，我们再一起走走。

他们下到井下的时候还是太阳当头，此时却已是满天繁星了。这行人踏着矿区进场公路行走着，带头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正是陕西煤业化工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掌门人、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杨照乾。

此时进场拉煤的重型卡车正排着队络绎不绝地从这条道上进进出出。同事将董事长护在公路最外侧路肩，尽量避开来往车辆。杨照乾挡开同事，站住默数着从他面前疾驶而过的拉煤重车：1、2、3……一分钟时间从董事长面前开过8辆，平均7秒多钟开过一辆。

同事们还不明白董事长什么意思？却听他又吟诵出两句诗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知道这是谁的诗句吗？”

有同事努力回想，还是摇摇头，记不起来了。

杨照乾说：“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著名朦胧诗人顾城所作的一首诗《一代人》，说的是历经黑夜的一代人对光明的渴望与追求。我用它来比喻我们陕煤人是不是也有点共同之处？”

同事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董事长常有的跳跃式思维所表达的全部意思。

杨照乾接着说：“数百米甚至上千米深的矿井之下，好比终日不见阳光的漫漫长夜，陕煤人在井下挖掘黑色的有着金属般光泽的乌金，为的就是去追寻光明，发出自己的光和热。”

一段时间以来，杨照乾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年陕西关中一批老煤矿企业面临资源枯竭，恰逢其时，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陕北正好又发现大型优质煤炭资源，陕煤集团领导班子果断决策，成功地实施北移战略，在陕北“开疆拓土”，新建起曹家滩、小保当等一批千万吨级的大型优质煤矿。每每看到井下刚刚开采出来大块闪光发亮的煤炭晶面，杨照乾总是联想到一双双寻找光明的黑色眼睛。

接着，杨照乾话题一转，十分感慨地说：“陕北是革命老区，当年红军万里长征的落脚之地。陕煤北移开发新的煤炭资源，有利于革命老区发展建设，功莫大焉！”

突然，杨照乾向一行的同事发问：“当年红军万里长征，目的地就是陕北吗？”

“是啊！”同事对董事长问的这样一个浅显的问题有点困惑。

“陕煤北移的目的地呢？”

“也是陕北啊！”

“红军长征是因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不得不进行的一次战略转移，我们北移也是因为老煤矿资源枯竭而不得不进行的战略转移。两者虽然不能相提并论，但的确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战略转移并不是转移的终极目的。红军长征的终极目的是北上抗日，最终从这里出发，解放全中国。我们北移的终极目的进行新的资源开发，最终还是要将新开发出来的优质煤炭……”

说到这里，杨照乾稍作停顿，然后指着面前开过的滚滚车流说，“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输运出去，造福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建设，同时将资源通过市场变成资金、资产、资本。”

“这才是北移的终极目的。”同事补充了董事长的问话。

“答对了，加十分！”杨照乾和同事们一起大笑起来。

此时，东方渐渐地露出一抹金黄色的晨曦，运煤的车队朝着东方渐行渐远，滚滚车流的后面掀起一股股飞扬的尘土，终究还是掩不住愈来愈亮的旭日阳光。杨照乾也更加坚定了他一个大胆的设想。

人为先

2017年4月12日，陕煤集团第一届董事会召开第62次会议，会议研究审议的第一个重要议题，就是关于陕煤集团组建成立铁路物流集团，并以铁路物流集团为平台，整合陕煤集团铁路资产的议案。

楊照乾董事长向参加董事会的各位董事，以及列席会议的各位股东代表、监事列出了一组翔实的调研数据：

“榆林市内现有各类矿井264处，核定产能50948万吨，其中生产矿井124处，核定产能26048万吨；基建矿井140处，核定产能24900万吨。到2020年陕北基地产量规模在2.6亿吨，神东基地为9亿吨。我们基本可以判断，在2020年前榆林市煤炭产量将进一步增长，达到5.0亿吨；到2030年预计煤炭产量将达到6.0亿吨。考虑到国家大宗货物运输实行“公转铁”的大趋势，预测到2020年榆林煤炭外运量将达到2.9亿吨，其中铁路外运规模为2.5亿吨，占比达86%以上；到2030年外运量为3.4亿吨，其中铁路外运规模为3.2亿吨，占比达94%以上。铁路运输前景非常看好啊！”

接着，杨照乾指出：“然而，目前陕北煤炭产能产量与运能运力的矛盾十分突出。我们现有的铁路位置分散，管理分散，没能进行有效连通，形成互联互通的运输网络和外运通道，致使铁路运力资源利用率不高，现有铁路各自为政的运营管理模式也急待创新，从而进一步提升陕煤自有铁路运输的竞争力。”

为此，陕煤集团经过反复调研论证，按照陕煤集团“追赶超越”的总体部署和要求，以“打造重载运输为主的国内一流综合物流服务商和方案解决商”为愿景目标，向本次董事会提交了组建成立铁路物流集团议案。议案将铁流集团注册资本变更为180亿元，为陕煤集团全资子公司，统一管理、集中运营陕煤集团的铁路资产，全面承担陕煤集团铁路线路和铁路物流的规划、建设、发展职责，统筹运用铁路资产，更好地为陕煤集团整体发展服务。

此议案获得陕煤集团董事会全体董事一致同意，同时还决议投资153亿余元，建设蒙华铁路煤运通道靖边至神木集运铁路项目。此举标志着集团公司铁路板块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万事之重，用人为先。企业改革发展的关键因素是用对人、做对事。铁路物流集团的“戏台子”搭建起来了，请谁来“唱戏”？这是个问题。

其时，陕煤集团公司党委早已把选人用人的目光盯在赵国智身上。

如果说陕煤集团在铁路板块事业发展方面早有人才储备的话，赵国智应当算是其中之一。这位1989年7月从西南交通大学铁路运输专业毕业的高材生，现在是博士研究生学历的赵国智，阴错阳差地被陕煤集团挖来煤炭行业。2012年9月，陕煤集团入股国家混合所有制改革示范重点项目蒙西华中铁路股份有限公司之后，赵国智作为股东陕煤集团派出的企业高管，到蒙华铁路公司任党委委员、副总经理。

2016年9月的一天，杨照乾一个电话，从北京蒙华公司将赵国智召回陕煤集团述职，然后把陕煤集团党委撤回派任赵国智为蒙华铁路公司党委委员、副总经理一职，调任陕西靖神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党总支书记、董事长的人事命令递给他，然后就静静地等着赵国智的表态。

陕西靖神铁路公司先于陕西铁路物流集团公司成立半年多时间。企业是讲“辈份”的。铁路物流集团是陕煤的二级子公司，靖神铁路公司是将要成立的铁路物流集团的子公司，属于陕煤子公司的子公司。从中国铁路总公司属下的蒙华铁路公司调任陕煤的子公司任职，从有着1800余公里横贯中国东西重载铁路的大公司高管位置到仅有200多公里还在图纸上未开工修建的陕煤地方铁路小公司担任筹建负责人，从首都北京到陕北边塞，赵国智会怎么想？他能愉快地接受“降职”到艰苦地区的这一任命吗？

杨照乾还正在琢磨着，赵国智已经干脆而简短地回答董事长四个字：“坚决服从！”

2017年7月，赵国智在靖神铁路公司任职半年多以后，又接到担任陕西铁路物流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执行董事、总经理的任命，同时仍然兼任靖神铁路公司党总支书记、董事长。当然这是后话。

学无涯

现在看来，当初将赵国智作为陕煤集团股东方代表派任蒙华铁路公司高管，是陕煤集团最妙的一招好棋。用陕煤集团董事长杨照乾的话说，是派赵国智到国铁去学艺。有旁观者却说，其实赵国智是去“卧底”。

全长1814.5公里的蒙华重载铁路，是国家《中长期铁路网规划》的重大项目，是我国“北煤南运”的战略新通道，是目前世界上一次建成里程最长的重载铁路和国内规模最大的运煤专线，建成后将进一步完善区域路网布局，对沿线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2014年10月，蒙华铁路全线开工。蒙华铁路公司按照“依法合规、遵守合同、实事求是、诚信协商、实现共赢”的管理理念，充分发挥了建设单位主导作用，遵循工程建设客观规律，积极开展建设管理创新的探索与实践，开创性实施了量价分离、单价承包、阳光分包、工班长工程质量责任制、监理管理创新等一系列做法和措施，实现工程质量创优、工程进度加快、效率、效益明显提升，形成覆盖铁路建设管理全过程的“蒙华模式”。

在蒙华铁路公司任职，赵国智才感到自己在西南交大学的那点铁路运输专业知识，在铁路建设管理上远远不足以应对。于是，他如饥似渴地学习蒙华铁路建设工程技术管理知识，从前置性文件到设计标准，从设计管理到建设组织，从工程方案优化到施工图现场核对，从技术交底到施工技术方案、设计变更，以及三电迁改、环水保等各个方面的业务知识，他不懂就问，不会就学，还经常深入到施工现场跟踪重点工程进展，掌握了现场大量第一手情况以及各种施工技术难题处理应对方案。

赵国智从北京“学成”回陕北任职，靖神铁路公司的司机到榆林榆阳机场去接他，正赶上陕北大风降温。出了机场航站楼，司机把拉杆箱递到赵国智跟前，请他再加件厚衣服。

赵国智说，太麻烦，不用了。

司机说，这有什么麻烦的？小心感冒。

赵国智说，行李都在打包托运的纸箱里，真不方便取。

司机疑惑拉杆箱装的是什么？

都是书，珍贵资料！原来赵国智随身携带的拉杆箱里，装的都是满满一箱工程建设管理的书籍和他记了十几大本的学习笔记。他担心行李托运、装卸、转送任何环节万一出问题，书丢了倒是还可再买，那学习笔记丢了可无法弥补。因此他将随身行李办了托运，书籍和笔记随身携带。用他自己的话讲，在蒙华铁路公司这几年，学习任务相当于又读了一次博士，再到博士后工作站作专题研究。真的是受益匪浅啊！这回回来修建靖神铁路，可都派上大用场了！

人们常常比喻12万公里国家铁路干线是国民经济的“大动脉”，那么地方支线铁路就是国民经济不可或缺的“毛细血管”——医学上也称之为“微动脉”，它们直达经济社会的各个经济组织“器官”，起到通血润体、激发机体活力的重要作用。

蒙华铁路作为国家重载铁路干线，在它的集运端有18条“微动脉”。靖神铁路就是蒙华铁路一条重要的铁路“微动脉”。它全长243公里，南起陕西靖边北站，与蒙华铁路接轨；北至陕西神木西站，与包西铁路接轨；连通陕煤红柠铁路、榆横铁路，是北煤南运铁路大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

回到靖神铁路公司任职以后，赵国智将四年“卧底”学来的蒙华经验应用到靖神铁路建设中，逢会必讲“蒙华理念”，并且在公司领导班子会上确定了以蒙华铁路为靖神铁路建设对标学习的样板和追赶超越的目标。赵国智凭他当过四年蒙华公司副总经理的关系，亲自和蒙华公司联系，安排由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带队，安质部長、工程部长等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到蒙华铁路建设工地学习取经，一蹲就是半年。

工程部有个同志跟赵董事长打趣说：“董事长到蒙华公司‘卧底四年，尝到了学习的甜头。这是让我们也去蒙华公司当‘卧底呢！”

赵国智听了笑着说：“你们可搞明白了，不是叫你们去蒙华公司当‘卧底哦！是叫你们去当学生，老老实实地接受老师培训，明明白白地公开学艺。这么好的机会，不满载而归可说不过去哦！”

赵国智上任时，陕煤集团给靖神铁路公司下达的一个硬任务，就是2019年底与蒙华铁路同步建成通车，投入运营。

2017年6月15日，靖神铁路全线开工时，已经比蒙华铁路开工晚了两年多，有同志对工期表示疑问：“董事长，蒙华铁路比我们先开工两年多，我们还能追赶得上，和它同步建成通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