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霞

〖温暖

只需要一捧月光，在每个归乡的晚上

在光里跳跃的，除了我头发的影子

还有照片里的祖母

寄养在隔壁的不再朝我点头的小猫

三十年來，我无数次梦到屋后的春笋

在雨声里破土，在收割后的田间

我重新看到姑妈把草垛立在一株棕树旁

那天在菜市场，我瞥见一盆惊跳的小鱼

仿佛十二岁时独自趟过秋水河的自己

我曾经拼了命要逃离的

如今都成了寒夜里的一炉火

〖逆流

十月的雨落在田园，落在我长长的梦里

一片青绿在味蕾间绽放

雨路过红色的小灯笼，路过我黑色的头发

六月雪倚着蚕豆花

十月的风里，栾树红了脸

每一次凝眸，你头上的霜又厚一层

多年以后，黄狗步履蹒跚

它站在竹林边远望，又在沉默中回头

〖立春以后

立春以后，乡梦随青麦拔节

油菜在旷野的风中拼命抽茎

河水清冷，三两只野鸭在波光里停歇

此刻，远行的游子如倦鸟归巢

心事湮没在列车的轰鸣声里

点点嫩芽汇成满树星光

温暖每一颗漂泊的心灵

时光的浪潮，追赶着谁的脚步

人海中，谁又驮着春光负重前行

立春以后，一切周而复始

长路漫漫，我与你同行

〖乡愁

那丛野菊热烈地开着

恬淡的是光影里的奶奶和树梢的丝瓜花

那群母鸡乘着风飞向田间

安静的姑娘，在树下摆好姿势

和一朵棉花偶遇，与一条河重逢

多年以后，我闻到稻草烧成灰烬的香味

一些旧时光就在心海泛浪

站在一株山茶旁边，听山河回响

〖归心

泥花草、旱莲草、紫花地丁……

它们站在田埂边，站在十月的风里

一群迁徙的鸟，一个远行的人

在十月的他乡相遇

石头山，没有泥土的呼吸

而蓼花点点，开在每个秋天的梦里

〖回故乡

风推着竹林清歌起舞

又把枝头的云推向我心怀

长满野草的小道却沉默不语

你的针线，细细密密地编织着我们的往事。

黄狗和鸡群奔走相告

把满腹心事唱给隔壁的水牛听

火塘里的木柴也莫名地雀跃

出走多年，再回故乡

群山依旧，菜园依旧，乡音依旧

只有炉火边的亲人白发丛生

〖故乡在我心头

我和我的灵魂被打包，快递给你

无法预知的远方是许久的方向

春天的山花已经开遍

布谷诉说着深藏了一冬的心思

纯白的云彩飞向怀抱

你和你的信念被尘封

感应给我，奔流不息的河水是漫长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