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隽

张帅的故事在温网赛场又有了新的续曲，关乎成长，关乎蜕变。上一次属于张帅的高光时刻，要追溯到三年半之前，在墨尔本公园，她破茧成蝶，打破了自己大满贯14次“一轮游”，闯入澳网八强。如今，在温布尔登，虽然还是倒在距离四强一步之处，但属于张帅的又一次全新蜕变显而易见。很多时候，成绩并非评判一个人成长的唯一参数。她用日复一日的坚持告诉世界，纵然平凡，亦可绽放光芒。

从年初和斯托瑟捧起大满贯女双冠军奖杯，到如今在温网的二次绽放，有关张帅的故事娓娓道来时，会发现很多新的色彩和打动人的元素。

3年前，张帅在墨尔本闯过澳网首轮后泣不成声的画面，很多人记忆犹新。她在场中央哭，教练刘硕在看台上抹眼泪，这对师徒患难与共。过去这三年，张帅也有上头条的瞬间。但细细想来，这些时刻难免夹杂着争议，伴随着漩涡：她和裁判争执、顶撞记者、向观众吼叫，和球员开怼……

这是成名后随之而来的改变吗？这是终于翻身后的膨胀吗？很多人觉得张帅脾气大了，变得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变得甚至有些不通情理了。甚至有言论道：“没有李娜的命，却犯了李娜的病。”

情绪失控、情商太低、脾气暴躁……对外界贴过来的标签，张帅不在乎。在她心里，网球占据了最重的地位，她坚持自己的观点，并不是针对谁，只想拿回付出努力之后应得的那部分。“我很在乎、很珍惜那些在我最困难时帮我的人。其他的人，我不太在意。”

面对流言蜚语，张帅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她不觉得需要迎合外界，也不想为了“好球员”的名号改变自己，“我觉得一直保持这份率真是难能可贵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再那样了，可能连我都不会喜欢自己，所以我希望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在张帅看来，真实比好名声更重要。自从李娜退役后，外界一直找寻接班人，这是每一个中国女子网球选手必须面对的课题。这几年，对于总被和李娜对比，张帅看得很开，“我和李娜根本没有可比性。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在张帅心里，金花是李娜、郑洁、孙甜甜、李婷，她们要么是奥运冠军，要么是大满贯冠军，如果称她为“金花”或者“一姐”，她会觉得愧对这个名称。

张帅二十多年来的网球生涯可以用磨炼、苦难、争议、修行来形容。她经历的这些让她对一切都充满了现实的认知，她早已过了憧憬、浪漫、富有想象的年纪。带着一颗渴求胜利的心，张帅来到她最爱的温网。命运给了她最好的回馈：迎来四连胜。过去5年每次来这里，她一胜难求，甚至退役的心都有了。她曾一次次地问自己：“想拿一场胜利，为何就这么艰难？”

就是因为一场胜利都没有，张帅不敢大胆讲出“温网是自己最爱的球场”这句话。就是因为一场胜利都没有，每次听到退役后的李娜跟她说“在温网见”时，张帅都怯怯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每次李娜来温网时，张帅已打道回府，匆匆离开。

有关温布尔登，还有一件事，张帅记得非常清晰。11年前，一张外卡让郑洁创造了奇迹，一路杀进四强，那也是中国选手至今的温网最佳战绩。隔着屏幕，看着郑洁拖着手术后的腿在球场上奔跑，张帅眼泪都掉下来了，“当时郑洁姐动了手术复出不久，排名掉到很多大赛的资格赛都打不上。我知道她打入温网4强时都经历了些什么，太不容易了！夜晚有多么黑暗，太阳升起时就多么珍贵。”

这一次，励志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张帅。一路过关，张帅终于继李娜和郑洁之后，成为第三位闯入温网女单8强的中国金花，也成为温网全英俱乐部的终身会员。“拿到Last 8这个会员，以后等我的好朋友們退休了，就可以带她们来看温网啦！”

张帅的笑容表达着她内心真实的感受：“这是一种无以伦比的幸福。”过去那个愁眉苦脸、横眉冷对的张帅不见了;过去那个英语说不顺溜，总需要求助的张帅不见了，爱笑的张帅出现了，自信的张帅出现了，通透的张帅出现了。

2018年底的一天，张帅对自己的团队、家人和好朋友说：“我想成为大满贯冠军，这件事情在明年要实现！”别人可能觉得张帅疯了，但教练刘硕的第一反应是“你早该这么想”。他欣喜于弟子终于在迈过30岁门槛之后，开始“悟”了。

从年初捧起大满贯女双冠军奖杯，到如今在温网的二次绽放，张帅的故事有了很多新的元素。

从那之后的冬训，张帅的训练时间从早晨5点多开始，起床去跑步，做牵拉，然后是上午3个小时的训练，下午由外教带着继续体能训练，有时一天两进健身房。

一直观察着弟子的刘硕说：“如果哪一天的训练她觉得不够苦不够累，她会扪心自问一天都干嘛了。如果这一天早上、白天加晚上练得累坏了，她反倒觉得踏实了。”他知道，根本无需监督或提醒，因为张帅从来都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张帅是一个把苦练和折磨当作乐趣的人。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挑战、困难甚至被人看不起，都是乐趣和力量的源泉。在健身房，当她练得鼻涕、眼泪甚至口水一起流的时候，师徒俩的对话往往是这样的：“你不是要拿大满贯冠军吗？再来一组！想想自己说过的话，自己的目标。”张帅默不作声，继续苦虐着自己，“如果不跟自己较劲，到了赛场上，被对手击败的感觉更让我不舒服”。

张帅的技术越来越全面。

今年温网，球场上的张帅让人眼前一亮。她的一发得分率70%，网前得分率高达76%，位列女单8强球员中的第一位。眼前的张帅不是那个总被诟病打法单一、技术有限的“旧版”了，武器库里有了丰富多变的武器，可供她灵活选择。

听听冠军哈勒普如何评价张帅：“她的发球非常好，底线击球也很强，我感觉她明显改进了正手，正反手非常均衡，是一位很具实力的选手。”能得到冠军球员如此赞美，说明张帅真的“涨球”了。

女子网球这个竞爭激烈的世界里，想赢球，不能靠口号和运气，能依赖的只有过硬的技术和心理。如今的张帅，在防守好的球员里，属于进攻能力比较强的，在进攻的球员里，她的板数又算是比较多的。再加上增强了中前场组合得分的能力，成绩提高在情理之中。

在心态方面，张帅的进步也有目共睹。她不再像以往那样情绪化，很容易陷入死结。她变得通透而忘我，变得坚韧而自信。在刘硕眼里，就叫“成熟”，“张帅这两年学会了辩证法。中国人从小都习惯给自己挑毛病，但她现在越来越自信了。我对她说，只要你热爱网球，就一直打下去吧！”

张帅是个懂得报恩的人，一直念着对她好的人。如今，她的团队里又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青少年时期在天津队的恩师傅众。刘硕和张帅的性格都很硬，傅众很温和。某种意义上，他扮演的是两人之间的润滑剂，帮张帅疏导心理。傅众说：“张帅的天赋在于意志品质，从小心理素质就很过硬，战术意识也比较强，关键时刻很敢打。”

在傅众的悉心指导下，如今的张帅渐渐放下了内心的拧巴，学着和自己握手言和，学着在球场上不管顺境还是逆境，想办法化解被动，扭转局势。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3年多的时光，张帅从意想不到的突破到水到渠成的收获。

为了网球，张帅几乎放弃了普通女孩子喜欢的一切。不是不爱游乐场，不爱逛街，只是“时间都花在了训练上，哪有空余去想？”现在的张帅没有什么业余生活，不爱捯饬自己，总是以运动装示人，不化妆，不逛街，爱看的电影是与她年龄不符的《英雄本色》，爱听的歌是赵传唱的《我是一只小小鸟》。

温网过后，张帅的世界排名提升了15位，来到第35位。这不是她的最好排名，却是全新的起点。带着职业生涯逼近550万美金的奖金数，张帅和刘硕开始了又一段追逐之旅。她的目标：下一次大满贯8强，世界排名前10。

对此，刘硕信心很足。他说：“我绝对相信张帅可以再次打入大满贯8强甚至走得更远。女网过去是小威统治，现在是开放性的格局。张帅这几年赢了很多世界前10的高手，包括大满贯冠军和前世界第一，这不是偶然。”

中国金花只有李娜来到过TOP10。这一次，张帅全新启程，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看着张帅走过的路，让人不免感慨：人生最美好的不是无忧无虑在蜜罐中泡大，而是苦尽甘来。

（：新体育 2019年0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