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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山下

2019-09-10人邻

散文 2019年5期
关键词:新乡尘土下山

人邻

老侯

走在前面那人叫老侯,年轻时候结过婚,很快就离了。离了,就还在母亲那儿吃饭。一早上起來,去母亲那儿吃早饭。吃了,上班。老侯上班的地方跟母亲家很近。中午,老侯再去母亲那儿吃午饭。晚上,也是。除了老侯偶尔跟同事外面吃顿饭,不过这种时候不多。似乎老侯很少在外面吃饭。不过老侯吃了晚饭是要回自己的家的,从不在母亲那儿住。似乎老侯的母亲也是一个人,从没听老侯说过父亲,也没听他说过兄弟姐妹,老侯也似乎就他自己一个。偶尔想一下,老侯有福气,那么大了还能天天吃到母亲做的饭。老侯吃到了四十岁,五十岁。五十过了那年,老侯又结了一次婚,可很快又离了,说是不习惯了。老侯离了,依旧去母亲那儿吃饭。

老侯六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每每在外面看见老侯,觉得老侯一个人,母亲不在了,饭怎么吃呢?

山上山下

寺里最后一顿饭吃完,下山。

凉粉,加了芥末、油泼辣子、盐和醋。菜有芹菜炒竹笋。吃了一个半馒头。

本来是要下山吃饭的,临走,一个僧人来叫,于是再吃一顿。

下山,心里有些畅快,无名的畅快。石阶在脚下,极其干净坚实。阳光甚好。

文管所的所长在下面等,要陪我去车站。想推辞,自己打车去车站,一个人自在。

所长没吃饭,本来说好等我一起下山吃午饭的。道了歉意。在寺里吃饭,一则是僧人来叫,觉得说要下山吃饭,有些不妥。山上的饭,不也是饭吗?二则,头一天下午说下山的事,本想找点当地的小吃,所长不谙熟这个,兴致也有点索然。

在车站,和所长闲聊几句,一边等文化局的朋友。几次想打电话,不让来送。自家在车站等车挺好,但那人不允。

过一会儿,朋友到了。告了别,向检票口走,一边回头,二人还在。走进检票口,回头,人头堵着,看不见了,于是快步进去。

车是从成都过来的,到阿克苏。上次到阿克苏,是经由乌鲁木齐转飞的。以后再去,可以坐火车了。

车上有四川去新疆打工的人,说话声首极大,尤其是几处在打牌。更是聒噪。无奈。

一会儿,对面坐下一个人,该是武山,或者是甘谷人。一直电话,一直电话。后来看手机,看手机,直到呼呼睡去。

兰州站下车,左右看看,竟然记不得出站口是往哪边走。

车站外面,到处是尘土。山上也有尘土,但没觉得那是尘土。昨天在山上一处僧舍外面,还看见靠着墙的二三十棵白菜,一律在温煦的阳光里自在安详,虽蒙着薄薄尘土,却觉得是干净的——带着点尘土的洁净。

路过广场,见一位老者,气息很单,觉得不会有那样力气,手里却提着好几样兵器。步子不快,但是匀称。这样的人写作,会写出什么样的文字呢?

遇一个熟人,一起走,却发现这家伙走得真快。个子比我小,却教我走得急忙。没有问,他自己说,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了。原来如此。这样的人不显眼,却是厉害角色。不经意间,就叫人跟不上了。

一天

院子里丁香开了。开了一点点,舍不得开似的。仿佛是开着见了人过来,就倏地停了下来。那些丁香也真的说不定在我刚刚过去的时候,忽地就大开了。

一群大妈在空地上锻炼,录音机里传来什么打通“任督”二脉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是“任督”二脉,觉得玄。其实也许并不玄的,只是现代人离自己已经很远了。很久以前的原始人可能都比我们更加了解我们自己的身体。包括医生,其实都已经不了解了。

今天父亲八十大寿。一个人在尘世间经历了八十年,真不容易。

父亲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从河南新乡到西北的天祝打柴沟,那是一个三等铁路小站,住的是铁皮房子,寒风一吹咣咣直响。就是在那儿,我在野地误食了什么野果,差点送了命。

一次,我坐火车经过新乡的时候,从车窗里往外看,满站台多是熙熙攘攘的河南人。心想,若是在新乡,自己会娶一个新乡的妻子,说一口河南话。留在新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也在写点什么东西吗?

去父母家,街边的高大树木,还都默默的,没有一丝绿意,似乎大地底下的温温地气要很久才能传上来。

树木裸着的粗细的枝条在天空分布着。仔细看这些枝条真的很美,坚硬,纤细,各自相安。甚至,分布得有些“科学”。

有画家看过这些枝条,感慨地说:唉!这些枝条,怎么能够画出来啊!

早上,已经九点了,天依然是灰暗,七点钟光景那样。

办公室里埋头改一篇前一段去寺里的文字,忘了抬头,写一会儿,忽然觉出屋子里的暗,去开了灯——很少在白天开灯的。开了灯又觉得奇怪,白天为什么要开灯呢?略略的暗,也就暗着吧。可这一会儿的暗,若不开了灯,走廊里经过的人要觉得奇怪的。似乎一个人摸黑写一些什么,有点奇怪的。

稿子断续写了好几天了,总也没有写完。与寺的文字,似乎总不容易与完。这有如早下山了,心却在山上,总记得那门的虚掩。

这一段时间跟寺黏糊上了,不断去。上—周又去了天祝的天堂寺。七八年前去过一次,以为路早已经修好了,却依旧是难走。一百公里的路,要走两个多小时。

头天晚上,天祝的朋友忽然电话催,使劲催,也不说什么缘由,只是一定要去。也来不及等别的车,早上就乘班车匆忙赶过去。去了才知道,摩科活佛在天堂寺,朋友要我过去受个摩顶。

快中午才到,天堂寺镇的朋友那边等着。

菜肉下来,坐在炕上聊天,茶上来,瓜子上来,酒跟着就上来了。在西北人家做客,不喝酒是根本不可能的。于是,喝。半天,下酒菜上来,清爽,黄瓜,红皮的脆萝卜,花生。

人都在炕上,挪动不方便,对面的人敬酒,是跪着的。跪着,就庄重,哪里能不喝。于是喝。一会儿有人说,活佛下午两点半摩顶。时间快到了,于是赶紧漱口。

到了天堂寺一间僧舍,有点惶恐。有人叫进去,捧了哈达,交给里面一侧立着的人。跪下,磕了三个头出来。

有人带了佛珠,请活佛加持了,送我一串戴在手腕上。

回去,继续喝酒,一直到晚饭。晚饭后,有本地的诗人和散文家,一定要我说些什么,喝得晕乎乎的乱说一气。

晚上,接着喝酒,不知道喝到几点了。

在靠近窗边的铺睡下。屋里已经有人睡下了,不知道是谁。

一觉天亮。

起来,早餐。上山。沿着木板搭就的栈道上去,边走,雪就飘起来了。这边是藏区,下雪常见,但在寺里感受下雪,是不一样的。觉得异常的干净。

返回路上,四面的山都是白色。有些景象大可以停下来拍照。不想麻烦人家,只是在车上看。雪山的气象不凡,文字如何也是无法比拟的。绘画也是。有某作家说,一辈子想的是写出《圣经》那样的文字。也确是这样,可那是没有办法的。那不是人所能写出来的。《古兰经》《佛经》都是。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文字,都是,都会叫作家绝望。

下了一夜的鱼。错了,错了也就错了,是雨,怎么会是鱼呢?若是鱼,真好!现在宁波教书的画家由旭声,多年前曾经画过下雨的天空,那是下着鱼的。

早上起来,懒得拿伞,小雨,厌恶男人举着伞没出息的娇气样子。不管怎么样是个男人,淋点雨也就淋点雨,没什么了不得的。

观古人画,多有雨中取乐的。樵夫亦是。虽然是画家笔下的樵夫。周思聪先生尝画《大雨倾盆酒正酣》,两个樵夫坐在草寮里,划拳喝酒。有意思的是,画家夸张地画出两人晓起的大脚指头,似乎随着划拳,脚指头也有点兴奋那样。细想,没有这晓起的脚指头,要少了很多画意呢。周先生想得绝妙。

前几天刚看完深圳远洋兄新译的美国诗人斯奈德,感叹以前看得少,看得不细。微信给远洋留言,说国内没有这样的诗人。我的意思是说,所谓真正浸透了自然意味的诗人,我们没有。即便是来自山区来自村野的诗人,他们也缺乏斯奈德发自内心的自然情怀。

还说下雨。举着伞(还是举着了),站在公交站等车,像是在等谁一样。等车,若等来个妙龄女子,翩翩而来,举着描了花的油纸伞,花也是半透明的,才算是有意思。又想起戴望舒的《雨巷》,那样民国的意味早就没有了。现时的画家文人,多对民国痴迷留恋,为什么呢?

忽然想起淋湿了衣衫,茅屋里拢着火盆,架了竹笼烤衣衫,满茅屋的湿衣裳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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