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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坐火车穿越西伯利亚

2019-09-10叶酱

读者·原创版 2019年6期
关键词:坐火车西伯利亚火车站

叶酱

在我的旅行清单上,有那么几个听来浪漫却不太容易完成的项目,比如走遍印度28个邦、去婆罗洲寻找红色榴裢、在“水果季”重走丝绸之路,等等。

而坐火车穿越西伯利亚,算是最触手可及的一项了。

时间有限,无法把远东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作为起点,只好投机取巧地选择直飞西伯利亚腹地,再登上一路向西的火车。

2010年,一位叫西尔万-泰松的法国记者看透了都市生活的假象,于是带着一箱子书和18罐辣椒酱,搬到贝加尔湖畔的小木屋里,独自度过6个月,还写了本书,叫作《在西伯利亚森林中》。

他常把小木屋的世界与此前在巴黎的生活做比较,得出的结论是:隐居生活使人的雄心缩减到可能的范围之内。

比如,一会儿得钓到鲑鱼,才有今天的晚餐。

这是外人给西伯利亚贴上的新标签:原始、粗犷。人们从源头汲取能量,森林里盛产的蜂蜜和鸡油菌能在国际市场上卖出好价钱。它还是新贵们彰显旅行品位的小众目的地、完美的隐居之地。只是,真实的历史太容易被抹杀和遗忘了。

去西伯利亚之前,索性就在火车上读一读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你的旅程也许会变得沉重,但也會更丰满。

新西伯利亚一叶卡捷琳堡

到俄罗斯之后的第一趟火车,我就差点儿没赶上。

午餐吃得太开心,电子书也看得太入迷,不小心就把kindle忘在了餐厅,直到收拾好行李准备去火车站时才发现,不得不上演一段“飞速狂奔领取失物”的桥段。

我买了最低等级的卧铺,对面是一位中亚人长相的小伙子,额前飘着几簇油腻腻的刘海,像生意人,但我感觉他的生意不太顺利。

如何分辨火车上乘客的经济状况,有个很简单直观的办法——看随身带的干粮。隔壁下铺的格子衫胖大叔,从袋子里变出一只烤鸡,还有莳萝腌的黄瓜和土豆;而我对面的小伙子则掏出一只搪瓷杯子,倒入瓶装碳酸水,细细品味起来。在我们相处的24小时中,小伙子一共吃了三顿饭和一次下午茶,内容都是一根火腿肠加黑面包,饭后甜点是两颗糖。

从雷打不动的只吃两颗糖的克制中,小伙子才得以在如此容易使人发胖的俄罗斯“幸存”下来。

帮我扛行李的格子衫胖大叔或许已到了对形象自暴自弃的年纪,吃掉半只烤鸡后,他把剩下的包起来,然后又掏出一块巨大的甜饼,趁我在拍窗外晚霞的时候,不容分说地塞了小半块到我面前。小伙子也不示弱,掏出4颗糖送给我。

在火车上,语言不通的一个好处是,没有供无谓的扭捏和客气生长的土壤,相对无言,只求心意相通。对于他们的分享我只好照单全收,却连一句俄语的“谢谢”都说不出来。

火车中途停在一个小站,大半男人都迅速下车,抽烟、散步、活动筋骨。月台上挤着不少包着头巾卖烤鱼的村妇。在格子衫大叔的协助下,我也买到了一条烤鱼、一袋莳萝腌的黄瓜和土豆。

朝西的火车在追赶夕阳,下午6点过后,窗外的一万亿株白桦都披上金色光芒,接下来便是漫天晚霞。

我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粉紫色晚霞翻滚在地平线的尽头,无边无际的天空、白云、电线杆、草垛、树林,看似单调重复,却莫名令人安心。

此刻,这些火车上的人正进行着穿越西伯利亚的壮丽之旅,只需在几天几夜的时间里和自己为伴,像胖大叔和小伙子那样,去看望远隔几干公里的亲人,或是去谈一桩希望渺茫的生意。

在我居住的地方,那个被称为“魔都”的大城市,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地追求创新和变化,一成不变是可耻的,心中没有宏伟蓝图的人甚至没有立足之地。

而眼前的他们,在望着窗外时,眼底都好像有看不到尽头的空洞。

叶卡捷琳堡一喀山 这趟火车旅行,对我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这是我第二次经由陆路穿越欧亚两大洲。上一次的出发地是伊斯坦布尔。

“在俄罗斯,不管什么场合,只要出现一个伏特加酒瓶,那里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世界。”日籍作家、俄语翻译米原万里小姐如此写道。

一点儿错都没有。

同车厢的三位大叔,等不及火车开动,就从包里掏出小瓶装的伏特加。初次见面的他们仿佛是一起闯荡江湖几十年的老朋友,一人打开电脑播放电影,一人准备下酒菜(无非又是巨大的火腿肠),另—人倒酒。

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喝一点儿,喝一点儿。”

“我真的不会喝,喝了会晕倒。”语言完全不通,我急了,只好双手合掌放在耳边,歪着头做了个睡觉的姿势,接着赶紧拿出包里的枸杞、红枣等小零食,送给他们下酒(好奇怪的下酒菜啊)。

车厢的酒气让人疲惫,但最让我心累的是长时间的无效沟通。俄罗斯人有股莫名的倔强,他们似乎认为,只要反反复复地同我说俄语,我就能听懂。

无可奈何,我只好跑去餐车,打算吃一顿时间长度堪比FineDining(西餐雅宴)的晚餐,让耳根子能清净一会儿。我点了牛排、薯条和红菜汤,尽管环境简陋,但至少还有打着领结、身穿西装小马甲的侍者服务。

没想到与我同车厢的一个大叔也跑了过来,俨然已是醉汉。他“啪”地在我对面坐下来,摇头晃脑地冲我胡言乱语,那距离已经令人非常不舒服了。侍者小哥似乎对此司空见惯,马上冲过来礼貌地问我:“他打扰到您了吗?”

“是的,当然,我只想一个人待着,而且我不认识他。”

侍者冲我眨眨眼睛,眼神饱含着希望我理解的歉意,对着醉大叔一通劝说,半拉半扯地把他挪到其他桌子。结果大叔又走回来,几番拉锯之后,我也心烦意乱。被酒鬼骚扰真是最无奈的事情。

俄罗斯人嗜酒在全世界是出了名的,伏特加堪称俄罗斯国酒,大多数男人甚至把伏特加看作自己的“第一个妻子”。

不管来到俄罗斯的哪个城市,总能在路边发现零散的空酒瓶,如果大清早就看到有人双眼迷离地呆坐在地上,不必害怕和惊慌,那只是一个醉鬼,绕过去就行。

然而在火车这样的封闭空间里,酒鬼无疑是最大的公害,没有之一。

喀山一莫斯科

这趟火车我换到了封闭式的二等车厢,四人间。半夜上车后,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发现同屋是一位胖胖的俄罗斯妇女,带着两个小姑娘。她会说英文,能跟我顺畅地交流。仅凭这一点,就能明显感知到车厢等级与受教育程度是成正比的。

有趣的是,在语言没有障碍的情况下,很多时候并不能加快互相了解的速度。受过高等教育、眼界开阔的人,反而对陌生的旅人没有太大好奇心。出于礼貌,你也不可能再手舞足蹈地去表达自己了。

記得我在印度钦奈遇到的一位出租车司机,去机场短短20分钟路程,他大概问了我100个问题。

“中国和日本,哪里比较好玩?”

“你们通常是开车还是坐火车去旅行?”

他说:“我每次拉到外国客人,都会问关于他们国家的事情。我很想了解外面的世界,不是通过网络或者电视新闻,而是通过活生生的人。”

但对于坐火车一等车厢或飞机头等舱旅行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近在眼前。

莫斯科一圣彼得堡

莫斯科的火车站密集,光市内就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车站,其中9个正在使用,而且命名方式也很有趣,通往什么地方就叫什么火车站。比如,唁山火车站的车是前往唁山的,基辅火车站的车前往乌克兰。我下一站要去圣彼得堡,很简单,那么就要去列宁格勒(圣彼得堡1日称)火车站。

从莫斯科往欧洲方向走,会讲英文的人越来越多,城市气质更接近发达国家,也就是说,孤独感也更加强烈。

因为离得近,莫斯科与圣彼得堡之间设有类似高铁的快速列车,只需要三个半小时即可到达。这在动不动要坐几天几夜火车的俄罗斯,简直是眨眼间的距离。

8月的圣彼得堡阴雨连绵,下火车前,我穿上夹绒外套,一边想念喀山的阳光,一边瑟瑟发抖地等候巴士。

我的火车之旅,也要到终点了。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坐火车”的举动也愈加趋向于功能性。坐在时速超过250公里的高铁上,观赏风景成了奢望,刚刚对远处田野上颇有地方特色的民居产生兴趣,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列车就把它们甩在了身后。

我被速度剥夺了看风景的权利,被密封的玻璃阻隔了新鲜空气,所以只好在狭小的座位上玩手机、看剧、回邮件,忍受熊孩子们用iPad大声播放《小猪佩奇》。

而那些慢悠悠、臭烘烘的绿皮火车,眨眼间变成不合时宜的落后产物,因此还有了一丝复古的文艺情调。我甚至不能确定它们是否仍1日存在。

但对于广袤而荒凉的西伯利亚来说,东西近万公里的长度足以让任何速度黯然失色。

西伯利亚的火车之旅,注定是缓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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