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冬尤莉

大年三十，又去白鹿寺拜访住持释明良法师。

这是第几次与明良法师面对面？不记得了，只记得初识是15年前。

那时，我在一家建材公司做营销总监。听闻白鹿寺欲重新修缮，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我如约登门。

法师端坐禅房，腰板挺直，稳如钟。他翻看我带去的产品宣传册，说：“很好，合适的。”我暗喜，心里估摸着从山下到山顶10多座建筑需要多少砖，盘算着收到预付款后先得把拖欠员工的工资给发了。我开心地喝着法师泡的陈年普洱，够醇够香。都说寺庙有好茶，果然。

哪料，法师接着说：“这次寺庙修缮，筹措的经费很有限，贵公司能否考虑做善举，捐赠？”

我愣住，心陡然黯然。

买卖终没成，自此我觉得过意不去，便常去白鹿寺，悄悄捐些功德银，不时也就与明良法师面对面。

有这么几回记忆最深刻。

白鹿寺开了免费的斋菜馆，我去做义工。忙罢，就餐。同桌的有西装革履的商界成功人士、两位农民工，还有几个乞丐。众生平等，无分别心，这就是吧。

又一次，几个女伴随我一同去白鹿寺。忘了为何，我们与明良法师竟谈及爱情婚姻。我好奇地问：“师父是出家人，也懂婚姻之道？”法师正色答：“懂与不懂，与是否亲历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那些在婚姻路上一次次栽跟头的人，一再亲历，能说他们懂吗？万物相通，一通即万通。”

看法师很“专业”，女伴斗胆问：“我丈夫做什么事都不努力，家里的、单位的，一概得过且过。我激励他、责骂他都不管用。您说，该怎么办？”

法师说：“虽然他做不成声名显赫的大事业，但他同样也做不出响当当的大坏事啊，你可以一生无忧嘛。”

女伴听后哈哈大笑。还真是，捡了个不惹事的“宝贝”！

有位同在喝茶的女居士插话：“记得佛家说过，夫妻是前世欠了债，今生来还。”女伴赶紧赞同：“我家那个肯定是个讨债鬼，我前世欠他的。”

我想起影视剧里男男女女的恩怨情仇、一地鸡毛，疑惑地问：“师父，今生的夫妻若真是来还债的，彼此就该诚恳点儿，为何一边还1日债，一边添新仇呢？”

明良法师道：“六亲眷属都是缘分，人好人坏，要看谁来看。打个比方，如果只有你觉得丈夫不好，而他的朋友、亲戚都觉得他挺不错，那你就要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贪、嗔、痴在作祟呢？以我之心观万物，万物皆着我色，这是执念。”法师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一个人能不能改变是他的事。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则应。世间万物都不是凭空而来，也不能單独存在，必须各种因缘和合，才会出现。眼往远看，种豆芽只需一天，种花需要两个月，种树需要好多年，而种一颗善果在人心里，也许要一辈子。人啊，眼睛往往盯着别人多，看自己少，求神拜佛容易，自省自求难。事实上，菩萨就是你自己，福报，也要自己去挣来。”在座的人都陷入沉思，似有所悟。

还有一次，与明良法师面对面在禅房喝茶，聊到贫富不均。法师说：“佛门讲困果，一切法，不出因缘二字。人的慧根不均，欲求有高低，善恶有差异，这些都是因;贫富不均，则是果。你们抱怨贫富不均，假想一下，如果推倒重来，每人发1 0万元，数年后肯定又是个不均的世界。想想看，世间有人行善，有人作恶，善因必得善果，恶因必结不出善果，人人皆不一样，怎么会均呢？”

法师撒播的，次次都是智慧的果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