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是城市的另类田园，没有土壤，只有码放整齐的田园蔬果，似乎一架架货柜就是它们的藤蔓。这货柜变幻季节的颜色，变换城市的一年四季。见惯了城市的光怪陆离，连审视的念头，一如捋去的菜帮子，丢弃在门外。一天之中的中午和黄昏，是藤蔓摇曳最为曼妙的时段，此消彼长，喂养着城里人发达的胃口。

超市，一端拴系在城里人的厨房，另一端隐隐藏匿起来。许多人已经忘却了稼穑之事，大多数的人们已经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对于农耕社会被现代文明挟裹前行的进程中，究竟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悲哀，似乎难以预言。社会文明进步的快车一日千里，而彻照自己的内心，两者是否可以同步迈向前？在这纷繁复杂的多样选择中似乎难以厘清。然而，两者差别化的后果越来越让人们扪心自问———生命的局促和仓皇总是那么不由自主，难以自抑。

越来越多的人在山川之间行走，却无法出没于“把酒问青天”的豪迈；越来越多的人在故事和事故之间穿行，却无从洞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感喟。旅行者，更多的在于制造嘈杂和有限意义上的繁荣，却无从体味此中真意。以高铁和航班的速度丈量人生的经纬，过度的宽广和纵深，只着意于他人投过来的艳羡的目光，很少内省地由表及里地观照自己原生态的需求。

我们消费的今天恰是昨日已故之人奢望的明天，所厌恶的现在，都是未来的自己回不去的曾经。虚假地模仿古人云游天涯，刻意地戴上熟识的面具之时，心空或已异化。精心装扮的谎言只能无限地欺蒙自己，无数次地进出城市之间，似乎在向验证的机器“刷”自己的某些意义上的存在感，然而，时间会让一切遮蔽真相的尘埃散尽。在这个角度看，超级市场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嘲讽和隐喻。因为，蔬果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旅行者，最大限度地呈现作为一个存在者的价值，却自始至终保持沉默无语的姿态。把它们亲自领受的自然恩赐———白昼和黑夜、暴风雨和彩虹的营养悉数捐赠给热爱它们的胃。我们的智慧和所有的增益，都仰仗于它们毫不吝惜的惠赐。

它们生于田野，与自然母乳的醇香一脉相承。阳光雨露、虫鸣蛙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声部———和声部，否则它们永远是羞涩的孤独者，一如真实总是赤身裸体，从不拿衣饰粉饰自己。我们都是现代文明病的患者，都是已注射完麻醉剂等待手术的病人，阵痛只源于麻醉药消弭之后……龙目虎炬，不着药剂而刮骨疗毒的唯关老爷一人耳。我们更似讳疾忌医的蔡桓公只是醉迷于自我罢了。

超级市场的货柜之上，它们以营养的姿势与大地垂直，在微微的风声里轻描淡写地荡漾生命的熠熠光亮；与大地的平行中，生命的余烬尚葆有不曾散落的微温。即使，它们与另一种不同躯壳生命力的血相融，激起千层浪，依然没有惊涛拍岸的雄浑和壮丽。自有一番小街春雨润如酥的恬淡和优雅。这既是命运交响，更是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热忱的回应。正如远方总会顺理成章地构筑起富丽的梦境，谁又会在意远方究竟有多远？它们架设起我们的内心从容出走的桥梁。便是在生命的尽头也没能看得见，然而这是前行不歇最为堂皇的借口。

我们已无悔地迈出了左脚，那么，赶紧用右脚跟上，这才是勇往直前的步伐。

城里的人为了打发自己多余的体力和时间，建立起与身份相匹配的各种场馆———体育馆、游乐场、博物馆、图书馆等等楼堂馆所，以期健康其体魄、增益其智慧，让四肢和智力的运动相得益彰。而营建人们的营养都整齐划一地码放在超市偌大的“田畴”之上，让琳琅满目的物什占据鳞次栉比的货柜，似乎这里就是物种最为齐全的生物群落。

人们穷其盛装的全部智力，打造城市的另类航母。大大小小的超市如雨后春笋饱含着旺盛的生命力，如遍布人体的血管密布大街小巷。也许，这是城市另类的思维，充满现代商业的气息。没有人敢于想象一座没有超市的城市究竟是何模样，全速高歌奋进的商业头脑把城市武装到牙齿，可以“嗑开”任何形式的坚硬。正是在这样朴素逻辑导引下，它们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蹚过生活里的每一天。这种鼎沸，如此曼妙，不露声色。似乎这就是婴孩捧在手心里的硕乳，极大地满足口腹之欲，而后带着盈盈笑意睡去。

谁又会在意呢？

城市的神经系统有条不紊地描绘自己的蓝图，而我们沿着泌脂溢乳的每一个腺性细胞，获取丰沛的体力和智力。城市和每一个人一样地打造和谐共处、共赢的平台。对于海东这座小城，给你一个舞台，就是给予你一个放飞梦想、放飞青春的跳板。她会给每一个用汗水和智慧浇灌的花朵绽开最美丽的笑颜。譬如，一只只蜂子，谁也不会预料到会酿出一个声势浩大的春天！

在每一个人的精神版图上，肯定装满光一样耀眼的梦想，期冀在有限的生命园囿植种茵绿，绿遍天涯。人们在希望的田野上一路高歌，这不啻为每一位海东人潺潺流水般不舍昼夜的进取之心，定会在自己的精神发育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用带着书写历史的笔触润色生活和生命。无论是这种承续造成的外在的迁变，还是深入内心深处的触碰，我们都已经开始动手编织自己的意义之网。

春天来了，花便会开！

作者简介：蓟荣孝，男，青海乐都人。1997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散文集《流淌的记忆》《活着的表情》。现供职于海东市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