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楚歌

“高四”是一场心灵的救赎，也是一次无可替代的涅槃之旅，它的价值早已超越了高考本身。

青春或许琳琅满目，但我的18岁该是泪流满面的，因为高考在我的生命中占了太多的分量，更何况我经历过不止一次高三。

该如何描述复读第一天的情景呢？我脑海里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林黛玉进贾府那句“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全班只有我一个复读生，第一次高考的失败，始终犹如达摩克里斯之剑悬于头顶。我想，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多读一年书的我，理应有更好的成绩，而任何的列居末流，都是不被允许的。

事实似乎也同样是这样的。第一次月考后，在成绩尚未出炉之际，我便已得知班主任很看好我考了第一名。对于即将公布的月考成绩，我害怕中又夹着一丝特别的期许，或者说潜意识里希望自己也能考第一名吧。数日后，我看到自己的名字位居第10名，在这个高手如云的冲刺班里，我已经表现得足够优秀，暗自庆幸之余，我又有点惶恐，还是不曾满足某些人的期许。

可是，我预想中的谈话抑或家人的责备，都没有到来。过往三年的经历使我非常害怕考试，以致如今谈“考”色变。假如每个人能够承受的压力存在阈值，那我的一定很低。当一个人的心弦崩得很紧时，再轻微的力道都能割伤手，我那时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可是还没有意识到一切的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悬着心，继续每天的课程。我尽力去完成所有的作业，只有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时，我才会如释重负，否则即使只剩那么一两题作业，我的内心仍然会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的罪恶感，它就像一只盘桓在身边的飞蚊，时刻不忘从我身上叮一口血。

复读的岁月由此显得格外艰难，我每天能够期待的无非是入睡。可是每一个清晨起来，内心又不得不告诫自己，新的一天开始了，请不要忘记努力。

心理上渐渐积累的疲惫，总会抵达一个临界点，我在8月的某日就此颓然，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如果可以看见自己的眼睛，我想映在眼眸的定是一个双目无神、面色黯淡的身影。

隨之而来的是班主任喊我去办公室言辞恳切的谈心、好友日复一日的劝诫。我终于如同衰瘪的气球渐渐注入了空气，拥有了新的能量。但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它们不能很好地解决，势将影响这一年的复读岁月，甚至遥不可及的未来。

我试图去寻找答案，为自己的生命找到一个敞亮的出口，但都一无所获。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内心更强大一点，强大到足以应付所有的悲伤与泪水，日复一日，我渐渐沉默而寡言。得益于天生的笑脸，即使自己的内心正滂沱大雨，外人眼里的我还是笑容满面。

直到后来，我慢慢接触了一些心理学的知识，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并非无由来。自小的经历使然，我试着去讨好每一个人，却从未真正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始终把他人的期许摆在第一位，重心的偏移也使外在的一切失去了应有的平衡，我的“高四”也因此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我试着去承认自己有时很笨，也试着去接受自己的失败，把自己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旁人眼里所谓的优等生。我庆幸的是，在18岁那年及时发现了这一点，允许我用一个更好的角度来审视周围的一切。

不再把别人的期待置顶，我走出了囹圄已久的牢笼，就连空气中的味道都变得好闻了许多。人们总爱说你是为自己读书，而不是为父母，细细想来，真正优秀的人早已将其根植于生命的大地里，而我还在摸爬滚打的阶段，尝试用自己的力量去开拓前方的淤泥，好让生命的土壤里长出一棵大树。

“高四”的天空仍然乌云密布，但别人加诸于我的阴霾已然离去。我可以接受考试的不如意，在错误中遍体鳞伤地行走，也可以和同学聊天时承认自己多上一年高三对成绩也无过多助益。

我在周记本里写道：要考第一名，要考“985”“211”的观点都不要加在我身上，学会降低他人期许的优先级，既然你们可以接受完美的我，自然也要接受不完美的我。卸下心底的伪装，展示它的脆弱，在那几个月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令人害怕。相反，我感觉更像活成了自己，活得诠释了自我的意义。

当我想明白这一点后，面对起起伏伏的成绩，虽然内心也会因此而起伏，但我不再有过去那样大的压力。紧紧揪着而无力思考其他的大脑，也终于有时间去应对函数变化、文言文虚词、洛伦兹力们的世界。

曾经，我活得像别人，但这一次，我更想为自己而战。于是，曾经的计划表是逼迫自己去努力完成，如今我主动接受，心态的转变成就了自我的重生。在别人眼里，我恢复了以往的自律，世界似乎没有改变，但只有自己心底异常清楚，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高四”下学期，我的成绩掉到了20名左右。与入学时相比，我离第一名的宝座越来越远，但我不再如以往般魔怔，非考第一名不可。我想，第一名永远只有一个，为之努力是人之常情，但有时候适当承认自己不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靠近。如果抵达，自然值得欣喜;若不能抵达，也应欣喜自己为了这一切而努力过。

怀着这样的心态，我度过了“高四”最后几个月。在那段时间，我还是会为太多没有掌握的知识点暗自着急，还是会偶尔失眠。

离高考越来越近，我的压力也与日俱增。大概从未想过我会再参加一次高考吧，当我真正重新踏进考场时，我的心依然会莫名激动，依然有说不出的紧张，可是这一切的情绪都在开考后的10分钟内渐渐平复。第一场的语文格外顺利，就连作文也是一气呵成，后来我才知道选择题全对，也考出了高中语文从未有过的成绩，但后面也有发挥不好的科目。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终究没有考上“985”“211”。可是再回首“高四”这一年，那些不甘心不服气都悄悄消散于无形。它是一场心灵的救赎，也是一次无可替代的涅槃之旅，它的价值早已超越了高考本身，我将试着去活出自己的模样，去追逐真正想要的生活。毕竟，来日方长，我们更应该勇敢地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