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冬

在首届“冰心作文奖”全国作文大赛中，浙江诸暨三年级学生郦思哲凭借一篇107字的短文获得了一等奖。全文如下：

妈妈回来了

前段时间，妈妈去杭州学习，去了好长时间，可能有一个月吧。今天，妈妈终于从杭州回来了，我非常高兴！因为妈妈的怀抱很暖和，因为妈妈回来了，爸爸的生日就能过得更好，因为妈妈在家里会给我读书……

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很想她，想妈妈的感觉，是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篇获奖习作在当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在评委眼里，《妈妈回来了》“自然率真，素面朝天，充满童趣，非常清新”。但如果它写在期末考试的答卷上，我不敢确定就一定能得到高分，因为三年级的习作常常被要求写到200字以上，107字，刚过一半！

评委的观点当然正确。“写作是为了自我表达和与人交流”，有很多话要说，习作当然就比较长;要说的话不多，习作当然会比较短。硬要把长文缩短或者把短文撑长都是不合理的，所以课标在第一、第二、第三学段的“习作教学目标和内容”中均未对习作的字数提出任何具体的要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正确合理、符合规律的。

但习作考试往往都有字数的规定，这是不是合理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叶圣陶先生说，作文就是说话，会说话就会写作。但一个人如果只会说一句“我吃过了”，并不能证明他会说话，只有他能有详有略、条理清楚地说一大段话而没有错误才能说明他真的会说话。同样，一个人如果只能写一两句话当然不能算会写作，只有能根据表达的需要，围绕中心，合理安排内容的先后和详略，条理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那才算是会写作文——所以，考试必须有字数的要求，有一定的字数要求才能判断出作者真正的习作能力。

那么问题来了：平时进行习作练习时，到底要不要对学生提出字数的要求呢？因为考试时对字数有要求是合理的，因为课标在第四学段提出了“45分钟能完成不少于500字的习作”的要求，所以为了当下的考试和未来的目标，很多老师在平时都会提出字数的要求，但是我仍然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做法，主要有这样三个原因：

第一，一篇文章的优劣和习作能力的强弱从来都不会以字数的多少作为衡量的标准。对于小学生来说，能把想表达的内容表达出来，能做到内容具体、感情真實就是优秀，字数的多少并不在评价的范畴之内。

第二，字数要求往往会使学生对作文产生错误的理解。站在学生的角度我们就会发现，因为有了字数的要求，作文往往就变成了一项任务而不是自由的倾吐，很多学生会为达到老师规定的字数而绞尽脑汁，于是作文就会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不仅如此，字数的要求还会让作文变成一件随便的事。为了达到规定的字数，有的学生就会七拼八凑。这样，作文就由必须认真对待的事变成了可以敷衍的事。学生一旦有了这些错误认识，他们就可能永远也走不到作文的正途上来。在我看来，《妈妈回来了》获得一等奖，不仅仅是因为它情真意切，简洁朴实，也是评委对当下不少学生作文虚胖臃肿的另一种方式的批评。

第三，字数要求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一些教师对习作教学的无能为力。其实每个老师都知道，习作能力强的学生，即使不提字数的要求，他们也能写得很好;相反，习作能力偏弱的学生，即使提出字数的要求，他们也很难达到目标——字数的要求实际上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但有的老师因为找不到提高学生习作能力的途径和方法，又不愿意进行认真的思考和研究，所以就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地相信一定的字数要求能引导或逼迫学生写出有一定内容的习作，这其实是对习作教学的矮化和简单化。我们与其做一件徒劳无功甚至会产生副作用的事，倒不如彻底地把它抛弃，踏踏实实地回到习作教学研究中来。我以为可以在以下几个方面进行一些尝试。

一、用信任引领儿童前行。近10年来，我几乎从来不对学生作字数的要求，每当有学生问作文要写多少字时，我总是说：“你想写多少就写多少，老师相信你一定会使出自己全部的本领，写出好作文。”曾有年轻的同事问我，不作字数的要求，如果有学生应付了事怎么办？我说，如果我们能让学生充分地感受到老师对他的信任和期待，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对待作文。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作文如果仍然不能让人满意，那就不是态度的问题，而是能力的问题。既然是能力的问题，我们就要努力提升学生的习作能力，而不是简单地作字数的要求。当然，孩子毕竟是孩子，每个班肯定都会有些调皮偷懒的学生，对这些学生提出字数的要求更没有任何作用，最好的方法还是相信他们——以各种方式、各种途径让他们感受到老师的信任和期待。当学生内心的自尊和自信一点点醒来、一点点恢复后，所有态度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陶行知先生说：“教育的全部秘密在于相信孩子和解放孩子。”习作的能力天然地根植在儿童的内心，不作字数的要求，松开了束缚儿童的“紧箍”后，最重要的就是相信每个孩子都热爱学习，每个孩子都渴望进步，每个孩子都能把作文写好。老师的信任就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能指引学生自主地、快乐地向前奔走，其他学科如此，习作也是如此。

二、激发学生表达的欲望。梁从诫小时候特别怕写日记，总是用“早上我起来了，就去刷牙，后来就吃早饭了……”之类的“作品”来应付母亲林徽因的检查。12岁时，他一个人独自到重庆读初中，因为从学校到家要坐三天的江轮，所以每学期只能回家一次。每到周末，同学们全都回了家，偌大的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眼泪汪汪地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给妈妈写信就成了他唯一的安慰。这时，小小的梁从诫总是想尽办法通过文字让妈妈知道他是“多么可怜”“多么孤独”“把他一个人扔在重庆是多么残忍”——这段时间，梁从诫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语言文字的作用。几十年后，当他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还由衷地说：“这种‘写作训练’，可比记录‘刷牙，吃饭’的日记有效多了。”

确实如此，当一个孩子急切地想要表达时，他就会发现文字的作用和力量，他一定可以写出最好的“作文”。这时候，字数早已不是问题——即使他写得很短，也是最真诚的文字，比如上面那篇《妈妈回来了》。所以习作教学中最重要的不是提出字数的要求，而是要想方设法激发学生写作的欲望，要努力让他们感受到自己极度需要运用语言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梁从诫的例子是有些特别，但如果我们有一颗敏感的心，就一定能牢牢把握教学生活中那些一闪而过的训练机会。也许只要一两次，学生对作文就会有更准确的理解和认识。

三、 培养学生的描写意识和能力。我们必须承认，作文写不长是小学生面临的一个大问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学生缺少描写的意识和能力。为什么缺少描写的意识和能力呢？用王栋生老师的话说就是因为“他们缺乏读者意识，忽略了他人可能的感受，总以为自己看到的东西旁人一定会有同样的印象，而不知道这一切应当用自己的笔去‘还原’，应当通过‘描绘’去传达”。所以，培养描写意识和能力，最重要的是帮助学生找到作文中“没有展开”和“没有说清”的地方引导学生“展开来”“说清楚”，努力让读者阅读后在脑海里出现的形象和作者所见的情形达到高度的吻合。

除帮助学生寻找作文中“没有展开、没有说清”的地方外，我个人还十分注意在阅读中培养学生的描写意识。比如给学生读《哈利·波特》，读到“波特用魔法吹胀玛姬姑妈”时，我会停下来问：“作者接下来会写什么？”等学生纷纷说出自己的猜想后，我再接着读后面的相关描写，来验证他们刚才的猜想。通过这样一次次的“猜想—印证”，描写意识就会悄悄地在学生心中生根发芽。

“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习作长短任自由，不是对学生的放任，而是对他们的尊重，对写作规律的尊重。这样的训练，不仅可以达到考试的要求，而且还可以让学生充分享受到写作的自由和满足。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作者单位：江苏昆山市花桥中心小学校）

责任编辑 郭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