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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啊“乌龙”……

2019-09-03张波

金山 2019年8期
关键词:老贾文广乌龙

张波

我住16层,老贾家住33层,这天傍晚,我隔着窗玻璃望着远处那轮惨淡的夕阳,眼巴巴瞅着它懒懒散散地钻进地平线。

此时,手机铃声响了,是一个微信语音电话。屏幕上,老贾呆萌的头像一闪一闪地呼叫。老贾也就是退休之后才玩起了微信。在文广新局当局长那会儿,每回见着他,他都是脚不沾地、马不停蹄地忙乎,就像离了他这座城市的广电系统立刻就会陷入瘫痪似的。

老贾也就是我这么叫唤,别人还都没来得及改口。老贾也乐得人们这么称呼他,连续多年局长干下来,一时半会儿改叫他别的什么,他没准会郁闷窒息的。

“唐兄啊,行行好,到你家讨杯酒喝喝吧?快憋屈死我了,老伴儿又不让我沾酒,妈勒个巴子,这事儿也只有跟你老兄才能聊聊。”显然刚会玩微信语音电话,电话里,老贾的声音一蹶一蹶、上气不接下气的,像是被谁“蹶”狠了,他说他今天非见我不可。

我只知道,老贾上周刚刚才如释重负、心中窃喜地从局长岗位上退下,他的“后任”,也是他培养了多年、力排众议推举上位的一位年轻后生。他说他太熟谙官场上的游戏规则、权利定律了,心甘情愿地让位给这么一位非同小可的接班人,也值了。他十分得意自己最后这么一哆嗦,高风亮节不算,没准还赚了个既识相又识趣的敞亮。

帮他捋一捋,老贾在文广岗位上的前半程,可谓呼风唤雨、秋风扫落叶一般潇洒。用他常挂嘴边几乎成了他工作用语中的口头禅的一句话:那真是“前所未有”的辉煌啊!老贾的口音跟他的履历表一样有些“混搭”。一会儿“苏南”,一会儿“苏北”,一会儿,又窜到“苏中”地区。他管“抓”不叫“抓”,叫“扎”,他管“推行”“推广”不叫“推”,而叫“忒”。他每回在台上作报告,屬下们就会在台下学他的腔调和口音,然后茶余饭后,便学着他的口音,不断地在口语中传播:这件事我们一定要狠狠“扎一扎”(抓一抓)啦,那件事我们一定要大力“忒广”“忒行”(推广,推行)啦!

久而久之,人们背地里都管贾局长叫做“扎局长”,或者干脆叫“忒局长”了。

老贾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身后会有这么些个搞怪的“歪歪经”,要是一旦知道,嫉恶如仇的老贾,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老贾善于策划全市性的大型文艺演出活动,传说这也是他年轻时一直没能实现的文艺青年的远大理想。不管活动大小、演出多少,只要一上媒体采访,面对镜头和纸媒头条新闻记者,他总会习惯性地用“座无虚席”和“一票难求”来形容由他主宰的所有活动。

要说老贾最为高调的嗜好,那就算是极力推崇身边的女主播、女同事了。

你说老贾好色吧,也没几个人能举出他几件糗事来,可在人们的传言里,老贾身边川流不息的“贾秘”,竟多达二十大几个。细数起来,还个顶个的貌美如花。

有人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各有各的姿色和飞法儿。说不上是鸟扑食,还是食诱鸟。

老贾平生就好口酒,人一上桌,酒一上头,“花头精”就跟着来了,前些年“八项规定”没出台,老贾也曾“花天酒地”过。酒桌上,常常喜欢让一帮浓妆艳抹的女主播围坐在身边。除了喝酒爽气,老贾出手还来得个阔绰。每回兴致高涨时都会嚷着:“能喝下这轮酒的,你们尽管在我兜里摸,一准能摸出惊喜来。”

离老贾最近、最了解老贾的人都知道,老贾也就是过过嘴瘾,快活都在嘴上,最多也就是个“嘴把式”,还真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污糟事摊在他身上,只是“吃相”有点难看罢了。

以上纯属事件的铺垫,回到开头所叙,电话里的贾局长缘何突然那么气急败坏了呢?谁惹急了我们敬爱的贾局长了呢?

此人正是贾局长钦点上位,刚刚接任局长宝座的卞韬,“小卞”局长。

这位“小卞”从调进文广新局那天起,就公开宣称自己的舅舅是省广电厅一把手邹厅长。说得还有鼻子有眼,以致机关上下,小卞所有的同事都信以为真,所有上司都对小卞另眼相看、百般呵护、一路提携。

从副科到正科,从副处到正处,从副局到……每回提携到局长老贾那里,老贾即刻心领神会,一锤定音。

这么多年、这么多个回合,居然没人察觉出小卞有哪里不对劲。

有回,省厅邹厅长下来视察工作,贾局长憋了半天,想讨好一下邹厅长,就提到小卞的名字。邹厅长心不在焉地从鼻音里轻声嗯嗯了一声。就这一声,足以让贾局长心花怒放了,这正是他希望得到回应的一个信号。

其实算起来,离退休还有将近半年时间,老贾已经按捺不住那颗表忠心和献爱心的红心了。自己主动打报告给邹厅长,提请提前从局长岗位上退下来,把机会和位置,腾出来让给自己亲手栽培起来的年轻有为的接班人卞韬同志。

按组织程序和官场常理,原先的卞副局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一把手局长。新老交替的那次任免大会上,一老一少两位局长,分别畅谈了他们的美丽心情和美好愿景,两位还当众亲热地相拥在一起。如此场景,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为之热情鼓掌。

写到这儿所有文字都是铺垫和闪回。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我把门打开,贾局长几乎是破门而入,进门就大声咧咧:

“真是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搞了一辈子所谓的传媒,我这辈子可算被传媒给玩残了,这要是把它写成一部剧,放在剧场里去演,那一定是一票难求、座无虚席啊!”

我乍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贾这是怎么回事啊,一惊一乍,前言不搭后语的?

“要不是我去省里参加老干部座谈会,又跟邹厅长套了个近乎、咬了个耳朵,我还蒙在鼓里呢。你猜小卞那小子怎么着了?”老贾的眼珠子瞪得浑圆,眼看快落在地上的样子。

“我还是没听懂,你这是?……”

“别说你了,我还没缓过神来呢。那小子一路玩炸糊,居然没有一个人识破,我今天总算没能憋住,亲口问了邹厅长,邹厅长急得都拍桌子了,说他哪儿是卞韬的什么舅舅,哪儿有这么一个外甥,他这辈子连亲妹妹都没有啊!你说,老唐,我这不是活丑又是什么!”

这么一说,我总算弄明白了,老贾临了还受了这么一个窝囊气,自鸣得意、自作自受,自摆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阵”。

老贾这个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在我家沙发上一直睡到次日中午,半夜里,还在睡梦中歇斯底里地大声呵斥:

“竟然出现这样丑陋的人、丑陋的事,我看这事要狠狠‘扎一扎,这样的人,怎么就轻而易举把他‘忒上领导岗位的呢?”

第二天醒来后,老贾接着跟我闹酒喝,说他这两天实在没脸回去见他老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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