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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 示

2019-08-27钱墨痕

野草 2019年4期
关键词:大象

钱墨痕

1

“梦见一头午睡的大象?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吗?”

“梦见?午睡?一头大象?还真挺有趣的。”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梦想吗?”

“当个领导人?还是给长城修瓷砖?”

“不是,跟大象有关的那个。你说你有一天有钱了,就从非洲买一头大象,运到村子里来,把它圈养在村子中央的高地上,让玩耍的孩子们抬头就能看见。”

“跟博雅塔似的,在北大哪儿都能看见?”

“你认真点好不好,你到底记不记得这回事了?”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了。不过现在中非是一家人了,只要需要,大象不用买,非洲大兄弟就能给我们送几头来。可是,你究竟想说什么呀,还跳不跳舞了?”

“昨天我做了个梦。”

“做梦?梦见什么了?”

“梦见一头大象在午睡。”

2

“你应该知道我每天下班的线路,六号线转十号线,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能折腾到家,到家也不到六点,然后自己做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潘西的胃口不错,但我不觉得她是真的饿了。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在咖啡杯杯把和刚烘烤出来的松饼之间来回转换:“松饼的火候不够,要我的话会再多烤十五秒,滋味会更加好一些。”

“潘西。”我有点不满地打断了她,她总是这样,她说一件事总是断断续续,折磨倾听者。

她耸了耸肩,没有理会我,呷了一口咖啡。

“我知道你每天乘地铁上下班,难道是这件事让你心塞?”

“不,当然不。你不知道我每天在地铁上听歌吗?”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大学时走路总爱戴头戴式耳机,后来工作了,觉得要成熟点,就换成耳插式的了。我早跟你说过了,戴头戴式的太浮夸了,你照镜子不觉得自己像巴斯光年吗?”

潘西哼哼了两声,没有抬头看我,而我还在等她讲出所谓的值得把我叫出来倾听的心塞的故事。

“是不是你相亲了?”

潘西的脑袋愣在那里,眼球从底部翻到顶部,盯着我,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把我逗乐了,笑完我发现气氛不太对头。我问她要不要我先抛砖引玉?她这次换成了先摇头后点头,能把晃脑袋练得跟拨浪鼓一样,也是种才能。这时我的美式咖啡送上来了,我清了清嗓子,没有多想就去嘬了一口,服务员惊呼一声后退两步。

这一件接一件的麻烦事真是让我觉得糟糕极了。

3

清明那天我起了个大早。

去年冬天的北京,天空异常的蓝,之前人们还以为是治理得当。今年三四月连续两场大雪让人们醒悟过来,其实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只是2017年的冬天迟来了四个月而已,拖到供暖结束才让市民感受到彻骨的寒冷。感慨是必须的,但也没能感慨多久,不少人被冻醒了,薄被子根本挡不住冰点的气温。

下床穿好衣服我想这个假期总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安心下来,几个室友组团去了库布齐徒步,结果遇上了大雪封路,大巴开了一夜还没能出北京城,嘲笑之余我决心要利用小长假完成一篇小说的写作,想到这里我打开抽屉拿出淘汰了好久的苹果六。

苹果6许久不用了,到想起时才会偶尔打开。每次开机都会伴随着两分钟不断的垃圾短信提醒。但我得忍受,因为老手机里存着不少以前记的小故事。

第一条就是潘西的:“我知道我可能不该给你发短信。”手机提示只能显示这么多,我又不想立即点进去看,一时恍惚在那里发怔。世界就是这么荒谬,我和潘西之间连彼此的微信都没有。但愣神也就是短短几秒钟,几条垃圾短信之后便是研究生导师给我发的短信,问我在哪儿,让我速给他回电话。

怎么会这样?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第一个原因是导师是星期一发的短信,而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第二个原因是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错过导师的短信了。

上一次是刚开学,我隔了十几天才看到短信,没好意思说换手机了,觉得那样给导师的第一印象可能不那么好,于是编了个“手机在火车站被偷了,号码这几天才找回来”的理由。当时是混过去了,现在如果故伎重演恐怕很难在导师面前交差。

最尴尬的一点我还没有说,导师特别忙,我研究生读一年了,导师只联系过我两次,就是这两次。

4

“不是我的故事。”

听我说完尴尬的师门情之后,潘西似乎放松一點了,松饼吃完之后她又点了两个“拿破仑”。

“还没完呢,我跟你说接下来才是真的尴尬啊。我有个师姐出门老忘带钥匙,那天我把这件事当名人轶事跟一哥们说了,不知怎么的就传到师姐耳朵里了。师姐跑过来问我咱俩见过面吗,我说没有啊,然后她说你这样说我丢三落四是不是有点不礼貌啊,当时吓得我呀,跟她道了足足两个小时的歉。”

“至于这样嘛,她。”潘西用第四声发出了“至于”两字,表示愤怒和对我的声援,但她打心眼里并不关心我的事,她的关注点更多集中在甜品上,我知道我再不开口她又将开启对甜品的品鉴了。

“说来也是我不对,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缺点,我当时真的被吓到了。毕竟师姐已经成名很久了,在业内也能说上话,弄死我如同大象弄死一只蚂蚁。我们文科专业你知道的,所谓成就完全建立在人情和关系上。理科生你做了科研有了成果实打实就是你的,文科生你写了文章,没地儿发出来没人给你站台吆喝就等于空白等于一堆文字垃圾。这也是最近大学里权色交易丑闻都出在文科的原因。”

我的砖头抛完了。我讲这些是想告诉潘西,没有一个人是一直待在舒适区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痛苦。换句话说世上受苦难的绝不是你潘西一个人。

“呵,你是大象还是蚂蚁?”

“什么大象?什么蚂蚁?”我一时没听明白。

“我说,”潘西放下了手中的叉子,“我要告诉你的不是我的事。”

两秒之后我才明白她的意思,“你说地铁上发生的事啊。”

她点了点头。

“你说吧,要我再给你点些什么吗?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像你打断我一样打断你的。”

5

也许是气温骤降的原因,今年的清明假期北大校园里反而没有许多的游客。我们坐在二教一楼的咖啡厅,除了我俩就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打我入学以来,但凡来教学楼都能看见他佝偻的身影。时而学习一些打印出来的资料,时而抱着十几年前的随声听看一本老英文书。

下午三点了,太阳温温吞吞的,春花被一场大雪打得蔫头蔫脑,早春倒有了深秋的景色。

“是在上个星期五下班的地铁上我遇见她的。你知道星期五之后是周末,下班总是很开心的。我上了地铁之后靠着栏杆站着,耳朵里放着的是万晓利还是宋冬野我不太记得了。

“我下班早,四点多地铁还不那么拥挤。这时候她朝我走过来,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我就看见她张了张嘴对我说话,我忙把耳机摘下来问她什么事。

“她大概三十出头一点,像是职业女性,我是看装扮看出来的,工作妆高跟鞋啥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这么多,我还没被搭讪过,一时脑筋也没转过弯来。”

“你是相亲了吗?”我没头没尾地忽然冒出这个问题,我好像是第二次问她了。

“这个问题对你重要吗?”潘西想都没想直接回我。

我想说重要,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我是怕你有一天脑筋弯了”。

她有点生气,问我还想不想听了。我思索了一番,我今天毕竟不是吵架来的,清明节不能祝人快乐,但是弄得不快乐也未必是件好事。我向她抱歉地摊开了手,告诉她还是继续吧。

6

你还把我当你的潘西就等我讲完再问我话好吧。我要不是心里堵也不至于来找你。我确实挺惆怅的,就想找你说说话。

我摘下耳机后,她又问了我一遍,问我用不用微信。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要干嘛。你知道北京地铁上经常有乞讨的,或者拿个手机让你扫二维码,现在各种报道看多了,人的防范心也变强了。我把耳机收进口袋,慢悠悠地回了她一个字“用”。我想她如果再让我关注什么公众号,我就推说手机没电了。不过看她的打扮倒也不像做这行的,我绝对没有行业歧视的意思,用神仙水的女人总不可能去卖地铁票吧,是一个道理。

她可能是觉得有点冒昧,告诉我說,小妹妹,你放心,我们不认识,我也不会加你。然后问我知不知道微信如何屏蔽掉一个人。

她又絮絮叨叨解释了一会儿,我明白她其实是想知道怎样锁住自己的朋友圈不让别人看到,我简单地告诉她操作方法之后,她便开始给我捣鼓她的故事。你知道我是很喜欢独处的,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塞着耳机听歌,别人挨在我身边我其实很不习惯。但她开始讲了,我不听又有点不礼貌。她语速很快,一开始我听不太清晰,也没多大的兴趣,后来习惯了她的语速,也可能是渐渐把自己代入进去了,反而有点难过。

她告诉我说,她之前有个男朋友比她小不少,分手时彼此闹得动静很大,而且分手之后还继续缠着她。因为对方年轻,又是理工科,什么都比她懂。那个小男生盗了她的微信号,时不时给她的同事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社会发展到今天,微信几乎是人的另一张名片了,她没办法只能报警。然后还花了好大的力气找黑客,好像是为了把发出去的东西追回来,具体怎么弄的我也不知道,没有听清楚。

她在叙述的过程中不断跟我强调,说我们是陌生人,她不会加我微信的,让我放宽心,只是看我像个学生,面又善,想倾诉倾诉,没想干别的。她工作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朋友可以说这种事,如果我嫌烦了,她立刻闭嘴不说了就是。

她说的话还挺戳我心的,你知道我从小就渴望有个姐姐,却生在了计划生育政策执行最严的那几年。我告诉她没什么,她想说就说。

这还不是她说的重点,刚才所说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她刚刚想屏蔽的就是他,当时闹得那么难看,后来经不住他好说歹说还是彼此重加上了微信,只是再不想被介入生活了。哪知今年又有了新的烦恼,遇上了“被小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不想怪自己,也没办法去责怪任何别的人。

朝阳门上来一堆人,在南锣鼓巷又下去了,在北海北她停顿了一小会儿,列车开动后她又开始了倾吐。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她喜欢上一个男人。不是年轻人的那种喜欢,是那种把你的条件和我的条件放到秤上称,差不多完了还能有眼缘的那种喜欢。双方聊得也挺不错的,就在一起了。她说她这个年龄其实很难真正去喜欢上一个人了,不知道我明不明白。

我告诉她我明白。

她摇摇头说,他们在一起两年多,今年年初有个女的打电话到她的手机上,她这才知道男人是有家室的,孩子都已经读初二了。她说也怪自己太傻了,这件事其实并不意外。四十多岁的优秀男士又怎么可能不结婚呢,她傻到男人说什么她都选择相信,但即使不相信她又能怎样呢。虽然是成年人,但也不能在一起之前先雇个私家侦探去摸下底吧。

我说不出话来,她似乎也没指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反馈。她接着说,她今年四十一岁了,三年前认识他的时候三十八。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几个三年了,她现在想结婚,特别想,想成家。可继续跟这个男人纠结的话还起码要一两年才有结果,还得背负“小三”的恶名声。但是再换人的话还要从头开始,她已经没有精力了,也没有时间。她的心理一直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可以不管“小三”的名声,或者强大到一个人在世界上过一辈子。还有一点她说了,但我没太听懂,好像他们之间还有行业间的利益关系。事情到此又复杂了一层,最后她说她不知道该不该结婚,问我有什么看法。

我想了一会儿。

我也二十五岁了,身边很多没上大学的同龄人二胎都有了。早几年我总说结婚最早的一批人也是离婚最早的,不结婚不会死,但是找错了人恐怕是生不如死。但这些话我没法直白地告诉她。组织了下语言我跟她说,姐,我要是你的话,我就重新再找一个,毕竟结了婚之后,也很难不去想当初对方隐瞒婚史这些事吧,结了也会纠结,反而不快乐。

听我说完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意识到可能是我说错话了。她幽幽地跟我说:“我要是你这么大就好了,也能做到洒脱一些,可惜啊。”她甚至哽咽了:“我现在已没什么选择了。”

看着她难受的模样,我心里也有點难受。我现在二十五岁,但我也会有四十多的时候,我四十多的时候会不会无力地向一个小自己十六岁的女孩求助,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我很想抱抱她,却很难真正伸出手去,她就像是一头动物园里的大象躺在地上睡午觉,我就算能把它叫醒,也没办法帮它站起来逃出去,我在她身边却帮不了她任何忙。

她其实很优秀,十八岁上大学,二十五岁研究生毕业,本硕皆是985高校,工作三年就拿到了北京户口,现在是一家外企的部门经理。在五环内有房有车,模样长得也不错,身材也没走样。我不禁有点好奇她为什么条件这么好还要为找对象发愁。不怕你笑,我自认为要是我四十一岁没有安定的家庭生活的话,我早已自暴自弃自我放逐了。

她告诉我说,小姑娘,其实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啊。她不愿意再找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如果找了,得要自己时时哄着,还要当儿子养。而跟自己一般大的,没结过婚的看不上她,优秀的都去找二十几岁生育能力强的小姑娘了,她这个年龄还能不能生孩子自己都不确定。至于拖到现在还没结婚又找不着二十多岁小女孩的中年男性,她自己都害怕面对。

那离过婚的呢。我没忍住问了出口,这个时代离婚不就跟分手一般寻常。

离婚之后没孩子的到了这个年龄,大多也不想结了,玩玩这辈子就过去了。有孩子的她觉得去当后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摆在前方的也许是更多的麻烦。归根结底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磨合太难了。说完她还来劝我,建议我早点把人生归宿解决了,劝完又觉得冒昧了,说连我是单身不单身都不知道,不好意思,让我别见怪。

我笑了笑,哪里的事啊。

她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就糊里糊涂混过去了,那时候还没有剩女这个词。她做网络那块,十几年前国内正是刚刚起步的时候,她想着先把事业弄好,结婚怀孕太费时费力了,到时候什么都有了还怕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那几年也有几个喜欢她的男人,但她都没有把握住,不知怎么就被剩下了。现在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人,况且主动权也不在她手里。

后悔吗?

后悔?当然后悔,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人们生下来就是会后悔的,人不能为了后悔而活着,要是再来一次她可能还会做当初同样的选择。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心里挺敞亮的,起码比我要敞亮多了,但我也不知道一来二去她怎么就落到了这样的境地。我很理解她不愿意屈尊去找一个没户口没车没房只有爱情的小男人,现如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情更不可靠的东西吗?

后来快下车的时候她又问了我一遍:“妹妹,你认为我不该结婚是吗?”

我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她跟我挥了挥手就下车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祝福在我心里默默念了两遍。我没办法给她一个回答,一个四十一岁的姐姐也许并不真正需要一个二十五岁小女孩的答案,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7

三十个月之前,也就是两年前的十月,在秋天的南京,我被几大本文学史折磨得死去活来,潘西则在我的出租屋里陪伴着我。每天六点半我准时起床背上五十个单词,然后等待她醒来,我们一起去街口的小摊吃上一顿简单的早饭。有时候为了打破短暂的沉默我会绘声绘色给她讲我夜里的梦境,当然大部分都是瞎编的,这对一个立志于在文学创作上有所建树的青年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她每每听了都会哈哈大笑,吃完说完笑完我就骑上自行车去学校图书馆开始一天的复习,晚上回来我们还会抱着跳一会儿舞。

西瓜很好,芒果也很好,但很多时候你没法什么都要。

“你该告诉我你今天会早点回来的。”有时潘西会向我抱怨,当我看到我们不足十五平方米的“家”里遍布着一天下来她吃的所有零食包装。

“好让你有时间把残局收拾干净?”我不客气地回她,我以为我辛苦了一天,完全有发脾气的理由。

“不管怎样,你都应该提前告诉我。”

“提前?提前告诉你又能怎样呢?一个女人呆在家里能做的事就是不停地吃吃吃吗?”我想到了小时候暑假里父亲回来第一件事总是径直走去客厅摸摸电视机是否发烫,一阵厌恶感油然而生。

“不要拐弯抹角,有话明说,你现在是不是嫌弃我不做家务了?”潘西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你小声一点,邻居听得见,他们都等着看笑话呢。”

“我才不怕,随他们去,”潘西依然不管不顾,“你现在是嫌弃我不做家务了,我放着无锡的大小姐不做,过来陪你住这个连空调都没有的破房子,你却嫌弃我不做家务?”说着说着她更来劲了,把一包包没拆封的乐事往墙上摔。

我一一捡起乐事,重新码放进橱柜:“我不是怪你不做家务,我只是觉得你吃得太多了。”

两包上好佳,一大包奇多,三个妙芙蛋糕,华夫饼,两杯奶茶,一个很大的鲜芋仙外卖袋,两碗老坛酸菜,一根秋林红肠,一整袋恰恰香瓜子。我一边收拾一边数着,试图用开玩笑的语气来缓和紧张压抑的气氛,“你吃得太多了,按这种趋势,以后我怎么养得活你啊。”

我沉浸在开玩笑的氛围里,并没有注意到听了我的话后,她的身子蜷在沙发上发抖,两秒后我听见她冲我咆哮:“你给我滚。”

我握着扫把愣在墙角。

“对,这是你的房子,我滚。”然后她甩开门冲了出去。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吵架,那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吵架?南京的冬天很冷,我们吵完架总会在被窝里做爱来相互取暖。那天后来究竟怎么收场的,我们做爱了没有,还是你就此一去不回头了,抑或是一个星期后你才从我那里搬了出去?

我不太记得了,我也不记得你最爱吃的零食是什么,你最喜欢的做爱姿势是什么了。

你看啊,其实挺荒谬的,就三十个月而已,却好像过了漫长的一生,就像你最喜欢听的那句歌,“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接近,只是两棵树的距离”。

8

“我后来其实有点想加她微信了,产生了想和她再聊聊的愿望,但又犹豫着,这一犹豫机会也就错过了,不过,也许人家也不见得想加我。”倾诉并没有使潘西进食的步伐慢下来,说话间一个汉堡和一对鸡翅又填进了她的肚子,“我还想问问她,家里催她吗,想想问了也是白问,她该早过了父母催婚逼婚那个阶段了。”

我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眼神迷离,身体一动也没有动。我刚刚走神了一会儿,这三十个月来我一直在尋找,却再也没有找到《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的那种潘西般的“胃扩张”女孩。

她最后一句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有点想第三次问她相亲了没有。但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结果对我真的重要吗,我没有答案。我便往嘴里塞了个爆米花,闭上了嘴。

大概是觉得我们的说话声音太吵了,邻桌的老人已经走了。听师兄们说,这个老人在教学楼看书已经五六年了,谁也不知道他所学的专业是什么,是硕士还是博士。老人虽然无法和年轻人相比,但他们的目标明确,起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咖啡店里又陆续进来几个学生,买上咖啡带走了,没有停留。窗外的朔风努力地吹着,拍打得落地窗呼呼作响。二教的窗户素来不严密,让人总感觉若隐若现地漏风。

潘西这时低下头看起了手机。

交流似乎进入了空白期。

我意识到我必须得说上两句话了。

“这里蛮冷的,而且天也不早了,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聊?”

没话找话的同时,我还在琢磨潘西为什么大老远跑过来给我讲这个故事,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有别的寓意或者她在跟我暗示着什么,我不能确定。

潘西继续翻看着手机屏幕,没有回我的话。

“天太冷了,我们换个地方吧,换个暖和点儿的地方。我们还可以跳舞,像以前那样。对了,我们为什么不跳个舞呢。”

我印象中潘西是喜欢跳舞的,这一点我很笃定。

“好啊,”她终于回我了,“可是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什么?”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你梦到什么了?”

感觉又回来了,那个每天早餐时的游戏。

她把下午制造的垃圾放在托盘上扔进垃圾桶,把手机收进包里,并拿出口红,小心地补了妆,拉上包,认真地看着我。

“梦见了一头大象在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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