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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古论今看雅集

2019-08-23任宗厚

爱尚书香 2019年4期
关键词:张伯驹雅集

任宗厚

雅集,又称文酒之会,是千百年来中国文化阶层的一种聚会方式。这种聚会,或文赋相扇、诗词吟咏,或丹青挥洒,纹枰手谈,或箫管相谐、丝桐顾曲,或曲水流觞、畅叙幽情……他们运载着华夏精神文明,传递着时代文化气息。虽然时过境迁,世殊事异,依然为人们传颂着、想象着、描摹着,极其羡慕、追怀当时的场景、人物、行为的景况。如汉代的梁园雅集,两晋的金谷雅集和兰亭雅集,唐代的香山雅集,宋代的西园雅集,明代的杏园雅集和魏园雅集等等。这些雅集大多有作品传世,为后世所传颂、激赏。深深地存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成为华夏民族文化百花园中靓丽的花朵。

我们还是先来回顾一下西汉的梁园雅集吧!梁园,又叫“梁苑”“兔园”,故址在河南商丘地区。为汉文帝次子梁王刘武所造。《西京杂记•卷三》云:“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史载梁园方圆三百余里,招揽四方豪杰,延居园中,行畋猎、文酒之雅会。大辞赋家枚乘、司马相如是其文章宾客。枚乘作《梁王兔园赋》,叙一时之盛。直到五百多年后的南朝江淹也以同样的题目写了一篇赋,其追慕之心可鉴。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名篇,赋中所描述的山川土石,珍禽异兽,奇花瑶草,天地间的诸多奇观,人事中的各种盛举,当有梁园的原型在其中。及至晚唐李商隐在《寄令狐郎中》诗里写道,“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将自己比作梁园宾客中的司马相如,足见后人对梁园的追怀之深。

两晋的雅集,最为后世传颂的是西晋的“金谷园雅集”和东晋的“兰亭雅集”。石崇的《金谷诗序》,记录了元康六年(296年)金谷园中“琴瑟笙筑,合载车中”和“遂各赋诗,以叙中怀”的盛况,以及他“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的人生感慨。兰亭雅集,王羲之以如椽之笔书写了癸丑(353年)暮春三月诸贤达雅集兰亭,踏芳草,鉴清流,览卉物,观鱼鸟,得山水之乐;列坐水滨,仰观俯察,一觞一咏,畅叙幽情,得人情之怀。于是又提出“一死生”和“齐彭觞”的哲学命题。中国的士人常常会把人生的感慨和家国的忧患融合在一起,形诸笔墨,并产生文学家的旷世名篇和书法家的绝世法书。王羲之是提倡“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的仁人志士,正是在这种心境的催化下,有感而发,成就了文学名篇和书法名作《兰亭集序》。使后人永远忘不了东晋的永和九年,更使后人永远忘不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晚唐大诗人白居易,晚年居于洛阳龙门山之东的香山,自号香山居士。唐武宗会昌五年(845年),与胡杲、吉皎、刘真、郑据、卢贞、张浑、李元爽、僧人如满,举行“九老尚齿会”,各赋其诗纪事,绘图,书其姓名、年龄,题为《九老图》。他们常相招致,诗酒唱和,时人誉为“香山雅集”。无独有偶,1941年,朱德、董必武、谢觉哉、林伯渠、叶剑英、徐特立、吴玉章、续范亭、熊瑾玎等九人,在延安组成“怀安诗社”,时相唱和。董必武曾赋诗云:“韵事曾传九老图,东都无警亦无忧。而今四海多烽火,酬唱怀安乐意浮。”朱德和诗云:“敌后纵横亦壮图,三师担尽国家忧。神州尚有英豪在,堪笑法西意气浮。”香山九老与怀安九老,相同者都为“九”数,都是诗词唱和;不同者,前者是“东都无警亦无忧”的清宴之世,后者是“四海多烽火”的抗战年代,他们“酬唱怀安乐意浮”,以诗歌当号角,鼓舞士气,楮墨间充满了我必胜、敌必败的自信和乐观主义精神。

北宋的西园雅集,被视为东晋兰亭雅集之后,中国文化史上最著名的文人雅集之一。多才多艺、风流倜傥的驸马王诜,将当时的大文豪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米芾,以及大画家李公麟,僧人圆通,道士陈碧虚等,邀集于他的私家园林——西园,以琴棋书画为娱,史载“自东坡而下,凡十有六人,以文章议论,博学辨识,英辞妙墨,好古多闻,雄豪绝俗之资,高僧羽流之杰,卓然高致,名动四夷。”李公麟更将自己在内的宾主,僧道,侍女,童子等共二十二人,绘成了《西园雅集图》,人物栩栩如生,形态各异,亭台楼榭,尽态极妍。米芾作《西园雅集图记》有云:“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何其宁静风雅!宋代以降,有马远、刘松年、赵孟頫、唐寅、原济、丁观鹏等以此题材作画,可见西园雅集魅力之大,影响之远。

有明一朝,民族手工业日趋发达,商品贸易空前活跃,以苏吴地区为中心出现了集市贸易城镇,是商人们的集散地。有商人便有文人,文商相扶,才有吴门画派,吴中才子等文化群体。明初后,朝廷逐渐放宽对民间活动的监管,名流贤达雅集现象再度兴起,“魏晋遗风”蔚为大观。现在看到的明初谢环所绘《杏园雅集图》,明中沈周所绘《魏园雅集图》,以及吴伟所绘《词林雅集图》,就是这一时期文人生活的写照。图中所展示的或是阁臣的沐休度假,或是林泉丘壑间的诗酒流连,或是文朋吏友间的南浦骊歌……反映了那一时期文人雅士的生活情调和情怀。

到了晚明,内忧外患此起彼伏,朝廷党争激烈。东林党首领顾宪成、高攀龙在江南张起了“东林书院”的大旗,莘莘学子雅集学坛,专注读书,关心国事。顾宪成有副名联,至今犹存:“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那是大明江山风雨欲来之际,富有正义感士人先忧后乐的情怀表达。至于江南四公子之一的冒襄,在明亡入清之后,屡拒朝廷荐举,隐居不仕,著书自娱。在其家“水绘园”中,招致四方名士雅集,饮酒放歌,议论时政,“行已魏晋之间,读书秦汉以上”,将家国之痛寓于文酒游宴之中,另是一番才士名流的歌哭雅集!

清末最后的文人雅集,当推宣统三年(1911年)二月初一由温肃发起,在京师广安门内慈仁寺的“庚戌诗社”雅集。莅会的大佬有赵熙、胡思敬、陈衍、陈宝琛、江庸、林纾等,题目是以观松和咏松分韵。是晚在广和居聚餐,总汇诗文,次年刊于报纸。几月后,清廷逊位,江山易主,朝臣清流,沦为遗老,旧时雅集,告一段落。

入民国后,文人的雅集并不因政治背景的更迭而发生更大的变化。集中北派画家的湖社,由金拱北、周养庵发起,接武北宗,克绍箕裘。聚敛宗室子弟的松风画会,以溥南石为中心,时常以丹青翰墨相聚,文酒相携。1947年,由张伯驹、汪孟舒、管平湖、查阜西等成立“北平琴学会”。活动大多在北海的画舫斋和颐和园的藻鉴堂,有时也在张伯驹家里举行。对传承琴学,功不可没。

在北京南池子关赓麟家中的小园——稊园,名为“稊园诗社”雅集。关赓麟任社长,成员有傅增湘、吴北江、许宝蘅、夏仁虎、陈云诰、张士钊、郭风惠、张伯驹、齐如山、叶恭绰等人。诗社成立于1925年,到1964年,在稊园中留下了旧日文化传统的一抹余晖,成了文人雅集的最后一瞥。

20世纪60年代,张伯驹由北京来到长春。担任吉林省博物馆第一副馆长。工作之余,他联络于省吾、罗继祖、裘伯弓、单庆麟、阮鸿仪,以及北京的周汝昌,天津的张牧石,上海的郑逸梅等人,在长春成立了“春游社”。社友们“每周一会”,各出所著,集结了一本《春游琐谈》。张伯驹在序言中说:“爰集议每周一会,谈笑之外,无论金石、书画、考证、辞章、掌故、轶闻、风俗、游览,各随书一则,录之于册,则积日成书。他年或有聚散,回觅鸿迹,如更面睹。此非惟为一时趣事,不亦多后人之闻知乎!”当时只道是寻常,今览《春游琐谈》一书,已成为那时学人先贤思想言行的记录,不惟增我辈后生的“闻知”,也是当年雅集活动的实物见证和历史文献。另有一次,春游社在小酒馆里举行笔会,座中萧大风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带着自己的女友与会。会上萧大风画了一幅仕女图,张伯驹先生在旁一边观看,一边与萧大风聊家常,待丹青完成后,张先生提笔在画上题诗云:“齐梁大姓风流客,酒肆藏名侠少年。无限伤心何处诉?偶调丹粉画婵娟。”该诗并未收入张先生的诗集,这里聊当逸事,记之以补阙文。

近些年来,长春有两家专业古琴馆。一是座落在自由大路和百汇街交汇处由陈春暖主持的“春暖古琴馆”。一是座落在西康胡同与新疆街交汇处由宫勇主持的“纳音堂”古琴馆。每逢传统佳节,两家琴馆多举办雅集活动。或在芳草地上,或在松涛林里,或在清风明月之下,或在雅室之中,抚琴弄箫,焚香品茗,吟诗作画,倚声拍曲。这是不是张伯驹先生春游雅集的流风余韵之所被呢?愿我们的民族文化在寓教于乐的活动中薪火相传,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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