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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中的爱情

2019-08-19邱嘉仪

速读·下旬 2019年7期
关键词:温斯顿老大哥利亚

反乌托邦小说《一九八四》给予人扼住咽喉般的窒息感。“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大洋国的极权统治下,民众的身体不是自由的,思维被管控得更加严密。所谓“自由”,就是可以大胆说出“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承认真理的自由,如果这都无法实现,人道,乃至于更高级的爱,是无法在这种真空的世界里存活的。

温斯顿生活在一个“存天理,灭人欲”的纪元,这里的“天理”指的是“老大哥”的统治,可笑的是,这位“老大哥”是否活着,甚至有没有存在过,根本没有人知道。在大洋国,物质条件极其恶劣,生产捷报只是“睁着眼说瞎话”,最低层次的生理需求都无法满足。欲望产生思想,为把民众对欲望的渴求转化为对老大哥的狂热崇拜,大洋国采取了“禁欲主义”这一不人道的手段。爱情、性欲是禁忌,无法遏制性本能,就要使它“不正常、肮脏化”。

温斯顿极少获得温情,只在梦见母亲为使他活下来,抱着妹妹沉入水底时,他才感受到亲情,然而小时候的记忆早已随着思想清洗變得稀薄。大洋国排斥男女之爱,但国家运转需要劳动力和军事力量,为给男女交媾繁衍后代一个合法合理的幌子,于是美其名曰“义务”。温斯顿和凯瑟琳的婚姻就是“义务婚姻”,凯瑟琳是独裁统治下的傀儡,全然麻木,她认为婚姻的目的在于为国家“造孩子”,最后也因为没有“造出孩子”与温斯顿分居。人民沦为了生育机器,没有生育的婚姻是无用的。香港科幻作家余过的作品《天际骷髅船》化用了《一九八四》的情节:黑魔星的领袖巴巴鲁是个战争狂热分子,为了不断扩充军队,他施行一夫多妻制,允许男女随意苟合,人们在发生性关系之前,都会高呼一声“为了巴巴鲁”或者“巴巴鲁万岁”。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使女的故事》中,身份低下的女子成为“使女”,与“行走的子宫”无异,大洋国的国民,何尝不是如此呢?

有性无爱的婚姻固然是痛苦的,但温斯顿的痛苦更多是来源于孤独感。他隶属“外围党”,不是“内党”成员,无法受到绝对信任,却比平民受到更多戒律的限制,在这两个群体中,他都是边缘人物。这时,温斯顿遇到了裘利亚。温斯顿清醒地意识到世界的癫狂,却不得不假装驯服。他发现裘利亚是他的同类人,这对于温斯顿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惊喜。我不想称《一九八四》中的任何一段关系为爱情,因为在这种扭曲的社会环境下,是没有孕育爱情的温床的。

裘利亚之于温斯顿与其说是爱侣,更不如说是同盟。他们之间的爱情,换个说法,可以称作“境遇式爱情”,是特殊环境下产生的、对对方的依赖和爱恋。“任何腐化堕落的事都使他感到充满希望”,越是被禁止的事情越要去做,爱情和性被禁止,那么拥有爱情和性,就是胜利的反抗和蔑视,裘利亚就是温斯顿反抗的同盟。“他们的拥抱是一场战斗,高潮是一次胜利。”他们在树林里、在查林顿先生的小阁楼中的浪漫韵事只算是重拾人的本能,远远不能称作爱情。温斯顿曾说:“招供不是背叛。无论你说什么或是做什么都没关系:只有感情最重要。如果他们能够做到让我不再爱你——那才是真正的背叛。”在酷刑面前,温斯顿和裘利亚都背叛了对方,温斯顿“哪怕想想和她做爱就会恐惧得皮肤收缩。”他们的反抗终究只停留在肉体,思维上依旧软弱,只能选择“热爱老大哥”。弗吉尼亚·伍尔芙曾说,女人要写小说,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同样地,谈论爱情,也需要有一个独立的房间。“老大哥正在看着你。”在布满电屏的世界里,温斯顿和裘利亚找到了查林顿先生的木屋作为爱巢,有了一个属于二人的小天地,这个房间一旦被捣毁,爱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将不复存在。

其他文艺作品也出现过不少“同盟式爱情”、“境遇式爱情”。法国电影《两小无猜》的朱利安和苏菲,用了一辈子时间成为“敢不敢”游戏里的同盟。小说《芙蓉镇》中,胡玉音被打成“走资派”、“新富农”;歌舞团编导秦书田变成“右派”。胡玉音日渐绝望,秦书田假装自轻自贱,同为异类和受害者,在这种境况下,两人成为“黑鬼夫妇”。他们因为结合而获罪时,挺直腰板不肯低头,“活下去,像牲口一样地活下去”是他们相互鼓励的信念。他们的反抗是成功的,但是如果当时社会环境冰冷恐怖的程度和《一九八四》中的一样,周围的人也完全泯灭了人性,胡玉音和秦书田不一定能战胜铜墙铁壁的包围。

尽管有时候反抗是徒劳的,仍要竭尽全力去反抗。只有懂得抗拒自己所不认同的,才能证明思想的存在,这是我们作为“人”最后的底线。在《一九八四》中,写日记是不被允许的,连直面自己的内心也属犯罪,因为关注自身会引发反思和畅想,使人的头脑保持清醒和理性,这给予我们启示,在身心都能够获取足够自由的今天,我们是不是要多关注自己的内在世界,以“心”和“脑”去思考呢?

101号刑罚室可以令人身体受苦,更能改造思想,温斯顿必须“热爱老大哥”才有资格死亡,极权的高度控制已经到达了这一地步。温斯顿和裘利亚曾把对方当作拯救者,像浮出水面透口气一般,但事实证明同盟无法拯救自己,同盟的背叛也无法伤害自己,曾经奋起反抗的人自动缴械才是致命一击,温斯顿“杀死了”自己。“在遮阴的栗树下,我背叛了你,你背叛了我。”爱情、英雄不复存在,自己的信念被颠覆和战胜,和死亡没有区别。不论如何,温斯顿和裘利亚都曾是勇士,当爱情成为政治反抗的筹码,投降后,失败的是政治,而不是爱情。

作者简介

邱嘉仪(1998.08—),女,广东省广州市人,广州市番禺区华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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