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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你安静了,世界就安静了!

2019-08-15

电影 2019年7期
关键词:春潮母女母亲

金燕玲饰纪明岚

郝蕾饰郭建波

豆瓣上曾经有一个小组,名叫“父母皆祸害”。这个小组成立于2008年1月18日,曾经拥有12万成员,组员们大多是深受父母困扰的八零后九零后,甚至零零后。起初他们只是吐槽自己的父母,随着发展壮大,大家总结出了原生家庭的三大谎言: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我爱你,所以你要听我的;我爱你,所以我们不分离。当然,也有很多人在这里得到了疗愈,从此走出阴影。

经常关注这个小组的还有一位女制片人李亚平,她曾有一位强势且严格的妈妈,有一次在办公室讨论这个话题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几岁的时候,我妈让我洗一把梳子,我就兴高采烈地跑去洗,洗得很认真,可能没有洗干净,交给她(我母亲)的时候,她很凶狠地冲我说,你能干什么呀!什么都干不了!我当时就惊呆了,但我也没说什么,自己消化掉了。之后我经常会很怯懦,觉得自己很笨,对很多有点技术难度的事情都有顾忌,甚至学会去讨好别人,这些习惯、这层皮要花很久才能拨下去。”

那个时候的李亚平从来没有跟妈妈有过特别直接的冲突,她把情绪都掩藏在心里,最后慢慢活成了一个好学生、成功的商业片制片人、好母亲、好妻子。

直到有一天看到一对相互怨怼的母女纪明岚和郭建波的故事时,她做了一件很“叛逆”的事情,她想要帮助这个剧本,变成一部电影,《春潮》,让更多人看到这对母女的故事。这是她担任制片人的第一部文艺片。

影片以一场性侵案开始了故事的讲述,当所有人都以为故事即将围绕一个追查新闻的记者展开的时候,笔锋一转,镜头对准了记者郭建波、以及她的两个至亲——母亲纪明岚和女儿郭婉婷的日常生活。

郭建波的家庭,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国式家庭。正在上小学的女儿郭婉婷与母亲纪明岚同住,自己有一个长期男友,和一份行业正日渐衰落的记者工作。母亲纪明岚是社区的活跃分子,就像每一位我们身边的广场舞大妈一样,她热心于小区的集体活动、每天忙忙叨叨,为人较真又唠叨,像极了我们每个人印象里的那个母亲的形象。

都说母女上辈子是仇人,郭建波和纪明岚这对母女就是这样,相互折磨、相互惩罚。母亲没有一日不在挤压女儿的生活空间和生理自由,而女儿则在积年累月的压抑中无声抗争。正如歇斯底里和神经质的纪明岚,忽而就把郭建波珍藏的物件烧掉,郭建波也忽而用手抓住仙人掌,满手鲜血才能释放自己的愤怒。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外孙女郭婉婷,被外婆和母亲这两股势力不断地拉扯,如一颗夹缝中长出的花苞,艰难而努力地在生活中前行,显得格外早熟。

这两对母女,祖孙三人,正如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一样,争吵、容忍、怨怼的生活常态,润物细无声般浸润在生活的每个角落,饭桌上、厨房里、阳台上,无处不在,也让我们无处可逃。而这些矛盾,正如积聚在火山下的热浪,等待汹涌喷发的那一天。

作为女儿,作为母亲,作为人到四十的女人,也许制片人李亚平的内心或多或少都有郭建波的情感投射。2016年,她和导演兼编剧杨荔钠带着这个故事去了台湾金马创投。

起初,这是一部四小时的长片,篇幅之长让很多制片人和投资人望而却步,甚至有些同行看完剧本直接说,“别拍了,拍出来成本太高了。”

但是,曾经十一次被提名金马奖最佳剪辑的台湾剪辑大师廖庆松,从故事中真切地感受到了故事投射出的社会真实感,这也是让他坚定地支持着这个故事的原因。

“廖桑”(熟悉廖庆松的人都这样亲切地称呼他)成为这部电影的监制,在后期剪辑阶段亲自操刀,甚至可以说,没有他的坚持,就没有这部电影最后的成形。在导演兼编剧杨荔钠创作自己的第一部长片时,没有任何经验的她正因为廖桑的不断鼓励,才最终完成了剧本。

故事涉及中国几十年发展的方方面面,更像是一本纪实性文学和意识流小说的结合体,成为了半个世界以来,甚至更长时间,中国的一个普通家庭的缩影,主人公郭建波试图从被母亲纪明岚侵蚀的生活中挣扎出来的故事,令人动容。

在六月份举行的第22届上海电影节金爵奖颁奖典礼上,电影《春潮》摘得了最佳摄影奖项(从左至右:制片人李亚平、导演兼编剧杨荔钠、主演郝蕾、摄影指导包轩鸣)

廖桑还邀来了金牌监制市山尚三、音乐指导半野喜弘(《海上花》音乐)、摄影指导包轩鸣(《七月与安生》摄影)、声音指导杜笃之(《一一》、《悲情城市》音效),而另一位十分欣赏这个故事的制片人程青松邀请来了郝蕾和金燕玲两位中青年演技派女演员,出演故事中的这对母女。

说起郝蕾和金燕玲在《春潮》中的缘分,仿佛是早已注定。

在一次中国电影金扫帚奖的颁奖典礼上,郝蕾给金燕玲颁奖。在颁奖之前,郝蕾说了这样的一段话:很多好演员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拿到很大的奖,但是他的存在是相当有价值的,很多的演员,在一生的创作过程中,很多时候是想过放弃的,但是放弃是普通人做的事情,我们选择不放弃。因为郝蕾的这段话,金燕玲在上台领奖的时候动容地落泪:“我不是一个受过正统训练的演员,我一定是努力用心工作的人……”

在观众席上,还有一个人正看着她们,那就是《春潮》的导演兼编剧杨荔钠,她说,我在人生的剧场里坐了半辈子终于等到她们一起出现,我仿佛看到了《春潮》中那对母女的定型。

之后金扫帚奖创始人程青松把剧本发给了郝蕾和金燕玲,并很快得到她们回复。郝蕾说郭建波是她这几年遇到的完整角色,她一气读完。

郭建波无法跨越家庭带给自己的伤害,就像母亲纪明岚也无法跨越一样,所以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彼此折磨,直到其中一方彻底倒下,正如在电影中,纪明岚最后病发入院,郭建波帮她擦完身子,意味深长地望着窗外说——

“好安静啊,你安静了,世界就安静了。”

郝蕾和金燕玲通过自己的演绎,把这两对母女,在一方矮矮的房檐下共生共存、相爱相杀的复杂关系展现了出来。有个画面至今难忘:郝蕾眼含泪光地、冷漠地盯着坐在灯光下的母亲,而昏暗的灯光下,金燕玲饰演的母亲却将头扭向一边,目光颓然,已然不想多说。

这样的母亲和孩子的关系,郭建波和纪明岚并不是个案,在许多文学作品里也广为涉及。

加缪曾经在他的《局外人》中开篇写道: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

张爱玲则在《金锁记》里这样结局: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无论是因为把母亲送到养老院最终导致自己被判死刑的默尔索,还是因为自己生活悲剧断送了女儿一生幸福的七巧,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远大于那个简单的词汇:母爱。

正如《春潮》海报上的那句话,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决定了你和世界的关系。

有一次,李亚平把《春潮》放映给一位影视公司的资深女高管的时候,这位女高管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对母女的关系可以僵化交恶成为这样!更加不能理解豆瓣上那个叫“父母皆祸害”的小组里面的成员每天都在吐槽的内容。直到她回到家,对自己的母亲讲了这个电影,她的母亲告诉她:“这么多年来,其实我是在忍着你的。”

瞧,无论在哪个家庭,相互忍受着的亲子关系都在无时无刻地继续着。

同为女儿和母亲,在谈起自己和儿子的相处模式时,李亚平也说,“我也会去扮演一些东西,在孩子面前、在丈夫面前、在父母面前,扮演成他们觉得好相处的那个关系,因为这样会减少冲突。家庭不能去选择,也不能去逃脱,我们跨越过去了,那个不是简单的和解,但是我们不能忽略这个问题,不能不面对生活,而且要自己变得更好。”

如果《春潮》在此戛然而止,那么它最多只能算是一部落入俗套的,讨论原生家庭伤害的电影。但是这部电影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小外孙女郭婉婷这个角色,正因为有了这个角色的存在,让相互撕扯的母女关系变成了祖孙三代相对稳固的三角关系,反而让这个故事变得有趣起来,也让这个故事不仅仅停留于“和解”与“自我和解”的层面。

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的婉婷和母亲有着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只有这两个互相怨怼多年的女人成为了婉婷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也是她唯二能依靠的人。她活得聪明,虽然还在上小学,但努力置身于母亲和外婆的争端之外,让自己尽量活得阳光开朗。她羡慕同学英子三口之家的幸福,她小小年纪就懂得了许多为人处世之道,整部电影中,她反而是活得最自我、最明白的那个人。

“我觉得新出生的这一代,他们有一种自我意识,自我觉知和自我的顽强的生命力。”导演兼编剧杨荔钠谈到,“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一个未来,男人有男人的样子,女人有女人的样子,你是自由的,你做你自己,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受伤害。”

影片最后选择了一段萧邦行板般流畅的《C小调夜曲》作为背景,正如萧邦所有作品那样,像水一般地自由而有着流动感的音符倾泻而出。画面里,郭建波沉醉在了自己的梦幻中,涓涓的细流缓缓地流过地面,自由而快乐地流淌,婉婷拉着英子在阳光下,寻找着细腻温暖的水流的方向。

纵然时代、家庭和历史会带给我们每个人不同的伤痛,我们并不能选择环境,可我们却可以选择活着的方式,学会直面、习惯和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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