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瑞

站上风口，农家女幸运成网红

苏屋塘村的黎明酝酿在一滴露珠的晶莹里。时值夏天，成熟的百香果缀满甜香，在甘有琴的心头悠悠地晃着……日复一日，甘有琴在家乡的土地上默默耕耘着。事实上，她這个广西灵山县的普通农妇内心并不满足于眼前的生活。

2009年以前，甘有琴和丈夫卢其送一直在广州打工。最初，初中毕业的她在丈夫工作的厂里只能打打杂。甘有琴勤快好学做事利索，很快被厂里的厨师举荐到厨房帮忙并学会做很多可口的饭菜。打工的生活很苦，两个人微薄的工资除去房租所剩不多。粗茶淡饭的日子不算什么，甘有琴感觉最难熬的是对儿子小六的思念。2014年春节，在小六撕心裂肺的呼唤声里踏上打工路的甘有琴对丈夫说：“我们不能再过这样的生活了，苦了孩子，苦了老人。”

返乡后，甘有琴和丈夫卢其送拿出所有的积蓄承包了一片缓坡，建房屋、挖鱼塘、栽下荔枝、百香果、皇帝柑等果苗，利用家乡的气候土壤等资源优势做起了果农。可多年来，她所憧憬的生活依然被阻隔在薄雾缥缈的大山之外，朦胧而又充满诱惑……

2017年年初家庭聚餐时，丈夫卢其送向侄子张阳城倾诉了找不到生活出口的苦恼，想从侄子那里寻求破解之道。毕业于影视传媒专业的张阳城见证了中国网络大电影和网剧的发展，在短视频急剧爆发的2017年选择了返乡创业，一直考虑用碎片化时间拍摄农村题材的微视频。“咱们可以拍摄乡村美食类短视频，闯出一片新天地！”“九妹做菜，咱们拍。”卢其送喜出望外。

“九妹”甘有琴一开始是拒绝的，“听说人家拍视频的都是帅哥美女，我一没颜值二没才艺，不行！”“咱就拍一期试试看，你平时怎么做菜做饭就怎么拍吧。”在卢其送的鼓励下，甘有琴勉强答应了。

做美食，甘有琴心中有数。平时，儿子小六最喜欢她做的“肉末蛋挞”，甘有琴闭上眼睛也能很快地完成。五花肉末做挞基，再放上腌蛋黄，上锅蒸个十来分钟就大功告成。可面对摄像机的甘有琴却蔫了，能说会道的小嘴也结巴起来。一个短短的视频竟连拍了五六遍，从艳阳高照直拍至夜幕低垂。“这可比干农活累多了！”疲劳的甘有琴站在一旁看侄子张阳城剪辑处理视频时不禁感慨道。

甘有琴对叔侄两人给她的“巧妇9妹”的头衔嗤之以鼻：“如此拙劣的表现，哪配得上‘巧妇，还有我那蹩脚的普通话。”张阳城说“先传上去看看吧，没准你就成网红了。”

不久，张阳城跑来报告喜讯了：“昨天下午投放的视频点击量直线飙升，超过27万了！”“27万多！一个农村妇女的视频？”甘有琴瞪大眼睛，将信将疑，她放下手中的活回去看个究竟。甘有琴逐条浏览网上留言，不由得心花怒放。网友们纷纷夸她“厨艺了得，不愧为‘巧妇”“笑声爽朗，很有亲和力”，还有的夸她的家是“青山绿水，世外桃源”。丈夫卢其送给她打气说：“网友这么喜欢，咱们继续拍吧。”甘有琴也感觉很好玩，就没推辞。

张阳城要求每天持续投放两个视频来培养网友的观看习惯，说这叫“增强粉丝的粘性”。甘有琴继续配合拍摄，很开心地每天看着粉丝数噌噌地上涨。到2017年8月，竟达到了50多万人。

视频点击量高了，就有累积的广告分成，开始是每天一百多元，后来竟涨到了一天五百多元！甘有琴喜出望外，她也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看她的视频。张阳城却一语道破天机：“长在农村，打拼在城市的人，看到视频会勾起思乡的情怀;一直身居城市的人又会对乡野生活好奇神往。接下来，还会有惊喜哦！”

然而，惊喜没等到，甘有琴的邻居们却抛来了许多的闲言碎语。“不好好种地，整天抛头露面，瞎捯饬啥呀！”“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想当网红想疯了！”……甘有琴很苦恼，卢其送就鼓励她：“这么多粉丝期待着，咱们得坚持拍下去。”甘有琴索性把拍摄场景设在了百香果果园里，拍采摘果子的视频，这样干农活拍视频两不误。

甘有琴吃百香果解渴的视频很受粉丝关注，“能不能把您吃的果子给我们寄点尝尝鲜呀。”甘有琴陆续寄出了三万斤左右的百香果，每公斤售价高出市场价一元左右，粉丝们纷纷把钱直接打到了她的微信上。拍视频有助于售卖自家的百香果，甘有琴尝到了粉丝变现的甜头，看到了短视频所蕴藏的巨大商机，她拍摄短视频的劲头更足了。

网络带来财富，意想不到的收获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巧妇9妹”的粉丝量激增至80万。同时，甘有琴也迎来了自家皇帝柑的大丰收。拍摄重心自然放在了柑桔地，甘有琴除了介绍皇帝柑形色香味兼优外，还向网友趣谈皇帝柑和武则天的渊源，引发了粉丝的购买热潮。她索性开起了网店搞预售，短短一周的购买量超过了10万斤。

网店规则是下单五天内发货，甘有琴家的皇帝柑远远不够，打包发货的人手也不够。于是，甘有琴又帮助本村果农售卖。人手不够，就组建临时打包团队。五天时间，发货完毕。

甘有琴沉浸在邻里的赞美和丰收的喜悦中并没有多久，便受到了网上铺天盖地的声讨，“九妹就是个骗子，果子以次充好”“平时这么淳朴，做事如此不厚道”……当时发货量大、时间紧，货品良莠不齐。甘有琴成了众矢之的。

甘有琴很苦恼，经常呆坐一隅以泪洗面。粉丝的力量很强大，也很可怕。但伤心归伤心，责任还得负！在批评了丈夫和侄子后，甘有琴录制了一段言辞恳切的道歉视频：“其实，九妹是想发最好的果子给朋友们的……九妹对不起大家，我全力弥补大家的损失。”说到做到！果实变质的补发或退款;少数情绪激动的，甘有琴一家家打电话进行安抚。完成赔偿后，网店损失了八万多元。

一番掏心掏肺的努力，甘有琴获得了大量网友的谅解。有的粉丝留言说，“感谢九妹曾为我加急寄送的皇帝柑，很暖心。”原来，甘有琴在直播时曾接过一个粉丝的电话，说她病重的公公特别想吃皇帝柑。甘有琴放下电话立即摘果子邮寄，视频记录下了她流泪采摘的一幕。

此后，网店只做水果单品，并严把质量关。他们培训了一个专业的分级打包团队，并引进了集清洗、烘干、筛选为一体的自动化生产线。有了良好的后勤保障，水果销售重新红火起来。陆陆续续开通的网店有“头条小店”、淘宝、拼多多等，还在全国发展了70多个代理加盟商。

热心的甘有琴继续帮助邻村的果农网上销售水果。今年七月，武利镇的几十万斤芒果滞销，果农求援，甘有琴火速赶到。看着满枝的青芒和果农忧虑的脸庞，甘有琴想起了过去她和丈夫运送水果到县城的批发市场，批发商把价格压得很低。不卖又能怎样呢？不是烂在果园就是烂在家。

甘有琴把现场制作的视频剪辑上传网络，第二天再根据网上的订单量采摘装箱发货，售价比批发市场每斤高出了一元左右。这次网上售卖被网友称为“爱心芒果行动”，甘有琴在村民中赢得了良好的口碑。他们感到是热心肠的甘有琴每天不懈的忙碌成全了他们的好日子。

170多万人口的灵山县是著名的“水果之乡”，四季水果不断。甘有琴奔忙在各个乡镇，拍摄视频助销水果，“巧妇9妹”成了当地水果销售的代言人。甘有琴的幸福感和自豪感满满，实实在在的努力为家乡父老增收，真好。当然，这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来不得半点闪失。

甘有琴时常在人前由衷地夸赞侄子张阳城，把他视为生命中的贵人。而张阳城并不贪功，“最大的功劳还是九妹，每一期的视频她最辛苦。”而在父老乡亲的心中，九妹夫妻和张阳城构成了“巧妇9妹”稳固的“铁三角”，缺谁都不行。

迄今为止，甘有琴的短视频累积超过了1236期，拥有了上千万粉丝，视频播放量超过了10亿，通过电商销售的水果高达400多万斤。在甘有琴的带动下，灵山县的电商发展迅猛，目前已经达到了3000多家。

爱在“三农”，美好生活要彼此成全

“巧妇9妹”IP使甘有琴声名鹊起，她受到了诸多媒体的关注。2018年5月，甘有琴接到了央视财经频道《回家吃饭》的邀约。节目组邀请甘有琴在节目中做一道具有地方特色的拿手菜。她召集父老乡亲开了个“选菜大会”。村民们听说甘有琴要上电视了，都兴奋地出谋划策，最后一致同意用家乡的红鲮鱼做成的“鱼扣肉”最好，因为这道祥兆“年年有余”的菜肴是招待贵客的首选。甘有琴自家的鱼塘里有现成的，一网下去就捞到了一条五斤左右的红鲮鱼。

演播厅里，甘有琴一边现场制作“鱼扣肉”一边接受采访。她动情回忆了返乡创业的艰辛及至荣膺“创业带头人”的喜悦。主持人品尝菜肴后由衷地赞叹“九妹的这道菜充满了家的味道和幸福感！”拥有24年厨龄的湘菜曹大师也评价“扣肉弹牙，汤汁鲜美！”曹大厨还现场传授甘有琴“拆骨肉焖肥肠”的绝技，他对甘有琴用心做事、谦逊好学的精神赞不绝口。

甘有琴和丈夫还亮相江苏电视台的《味道》栏目，首次讲述夫妻俩相濡以沫的艰辛岁月和对当下幸福生活的珍惜。面对主持人提出的“如果非得在‘做网红和‘干农活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的问题时，甘有琴脱口而出：“干农活！”甘有琴觉得离开了乡土就没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家乡，是她成长奋斗的力量源泉。抱定这份赤子之心才能成全更优秀的“巧妇9妹”，才能成全家乡更美好的未来。

甘有琴对大厨制作的“铮铮铁骨齿留香”青睐有加，她喜爱食品的色香味，更喜爱大厨对她的评价：柔中带刚的巾帼女英雄！2018年7月间，甘有琴获得了市妇联授予的“巾帼女英雄”称号，电商销售平台也喜获“巾帼电商创业基地”的殊荣。甘有琴还被邀请到北京，高高擎起了“年度头条号”的奖杯。

甘有琴愈发感受到了媒体力量的强大。她并不是热衷于在镜头前抛头露面为个人扬名，而是觉得官方的报道更能有助于家乡农产品的推广和销售，更能够实实在在地为家乡父老增加收入。应邀参加的交易会、农高会、技能培训活动，也让甘有琴开阔了视野，加深了她对自己当前身份的认知。一次，她跟侄子滔滔不绝地谈自己的想法说：“我们赚多少钱并不重要，不能走着走着忘了初心。我们要让家乡尽量减少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让家乡父老靠双手过上富裕体面的生活，让新农民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张阳城立即對她竖起了大拇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呀！这样的觉悟，值得点赞！”

前几天，甘有琴把“2018年度三农人物”的奖杯捧到家里时，操劳一生的母亲很是欣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九妹好样的，咱肩上的担子不轻呀，得好好为乡亲们尽力。”甘有琴点点头，拥抱着母亲，她的脑海浮现出去年“母亲节”时为母亲做“婚纱裙蛋糕”的情景。直播时，母亲乐呵呵的神情感染了一众网友，他们纷纷回应说“我也要亲手给母亲做蛋糕祝寿”“不等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了，今天就带二老去补婚纱照”……甘有琴还想到了和小六一起捉蟋蟀喂自家池塘堤岸处一窝小水鸟的情景，小六也会像雏鸟般渐趋羽翼丰满，翱翔在广阔的天地间，幸福自在……

甘有琴觉得，这才是她的心心念念。未来，会有更多打工青年返乡创业，老人们含饴弄孙，乡亲们的生活一派祥和。甘有琴惟愿朴实地扎根在生她养她的土地上，把平凡的生活秀出不一样的风采。

责编/刘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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