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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痴绝处 山歌传真情
——口述吴歌(白茆山歌)

2019-07-19口述人徐雪元采访者沈建东

江苏地方志 2019年3期
关键词:唱山歌山歌

◎口述人:徐雪元 采访者:沈建东

采访者按:吴歌2006年成功申报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项目,由芦墟山歌、常熟白茆山歌、张家港河阳山歌组成。白茆山歌源远流长,传唱千年,是古里镇白茆塘畔岸劳动人民讴歌生活、抒发情感长期积累的民间口头文化。白茆山歌曾15次进京,二进中南海,并两次跨出国门展演与交流。古里镇因此被授予“中国民间艺术(山歌)之乡”称号。

2007年,国家级吴歌代表性传承人陆瑞英在北京大学举行《陆瑞英民间故事歌谣集》首发式,2011年,白茆山歌学会会长邹养鹤率领山歌队走上北京大学讲台,江苏小级传承人徐雪元和歌手们一起用“三吆三环”曲调唱响白茆山歌,2017年,北大“民间文学和吴方言采风实践基地”计划落户古里镇,把白茆山歌的保护传承、创新研究引向更深的领域。2016年,古里镇紫霞村全国首创“传唱堂”培育山歌传承人,紫霞村位于白茆塘北岸,由原紫霞、毛溇、金塔三村合并而成,共有1021户村民、4340多人口,是白茆山歌最活跃的地区,徐雪元特意创作了一首水乡新歌,在“传唱堂”引吭高歌。村里沈建华、吕杏英、李月娥、姚雪华、丁惠娟等5位山歌手都是省、市级传承人,都在“传唱堂”教唱山歌,形成了一道当地文化传承的风景线。

问:自您记事起,您最早听到唱山歌大约是什么时候?当时给您留下了什么印象?

答:我是1951年出生的,小时候跟父母学会的第一首山歌是《三岁小囡也会唱山歌》(唱):“常熟山上有一只花升箩,三岁小囡也会唱山歌,山歌不是爷娘教,自肚里聪明自己作。”我的父亲徐阿文和母亲徐巧玲都是著名的山歌手,徐阿文是我们白茆的山歌大王,所以我是从小浸勒(在)山歌里长大的。记得有一次划龙舟比赛,我父亲一条船,我母亲一条船,我就骑在父亲背上看比赛。七八岁上学了,我还把父母唱的山歌教给学校老师,记得有这么一首我唱过的山歌:“教我唱歌就唱歌,年纪小小没有学多,黄纱头织布断头多,饭箩里种葱根盘浅。”11岁我参加村上对歌,石泾村、山河村对歌,时间大约秋季,歌手对唱对尽,一时间对不上来,我就上场唱开了,正好刮东南风,声音传的远,引起轰动,传到乡书记那里,他把我送到夜校学习唱山歌,大会小会教我唱山歌。这样我唱山歌的水平提高很快。

问:您的山歌生涯中对您影响最大的是哪位歌手?您最擅长唱什么山歌?这些山歌最初跟谁学习的呢?

答:我受父母亲影响最大。父亲徐阿文是著名的山歌王,母亲徐巧林也是著名的山歌能手。外公是当地有名的地主。父亲原是母亲家的长工,由于父亲能唱出色的山歌,父母因山歌生爱慕,演绎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长工与富家小姐的爱情传奇,他们结伴私奔,常熟评弹团依此创作了《山歌王传奇》,演出还得了一个中国评弹最高奖——牡丹奖。

我是1951年出生的,摇篮里母亲经常哼唱山歌哄我入眠。记事时候正好1958年前后,记得有位老爷爷邹政眉,大胡子,他是我们这里1949年后第一代歌王,自编自唱,擅长唱仪式歌、情歌,陆瑞英跟他学习了不少,还有个万祖祥书记我向他学习了不少。我从小是在山歌声里长大,上天给了我一副好嗓子,而且我还得到了父亲的正传,善唱儿歌、情歌、劳动歌、大山歌、小山歌、盘答山歌,内容几乎无所不能,特别擅长唱白茆山歌中绝唱“三吆三环”,成为目前掌握“三吆三环”演唱真谛的唯一传承人,2008年我被公布为江苏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吴歌)代表性传承人。

问:在您的印象中,您的祖辈父辈是怎样唱山歌的?

答:我出生在新社会,人民公社时期,社员一起劳动,他们一边劳动,一边唱山歌,(笔者插话:种田人辛苦唱山歌)插秧、耘稻累了,大家叫我母亲唱山歌鼓气,妈妈要干的活由其他社员帮忙做完,她一唱山歌社员们都忘记了疲劳。

莳秧歌

莳秧要唱莳秧歌,两脚弯弯泥里拖,

背朝青天面朝泥,两手交叉莳六棵。

耥稻歌

耥稻要唱耥稻歌,耥板着泥像蛇游,

耥得杂草浮水面,耥得稻苗长又粗。

砟稻歌

砟稻要唱砟稻歌,镰刀沙沙砟六棵,

风吹稻穗像海浪,挑担谷子进粮仓。

父亲他们挑河泥,吃一管烟休息的功夫,大家也要叫我父亲唱一段山歌解解乏。生产队开大会大家一起也唱山歌,那个时候唱山歌是我们劳动生活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问:看资料介绍,白茆塘有过万人山歌大会,您和您父母亲肯定参加过。您还有记忆深刻的山歌大会没有?

答:记得1964年9月15日晚上,白茆塘上举行第三次万人赛歌会,白茆塘两岸人山人海,当时13岁的我跟着父母亲,首次登上了万人赛歌台。父亲唱大山歌《荒年滩头》,母亲唱小山歌《车水歌》,我清清嗓子,对着麦克风也亮出了歌喉“你唱的山歌勿算多,我七十二只海船在东海里翻山歌,倘若勿信我捧一把你看,红红绿绿全是好山歌”。那个时候我家里人都会唱山歌,大家称我家山歌世家,我也被称为山歌王子。记得1965年,我14岁第一次和白茆著名山歌手周中锋、章小妹、吴锦玉一起赴苏州开明大戏院参加苏州地区群众文艺会演。我登台唱完一曲《太阳一出满天红》(唱)“太阳一出满天红,万里麦浪舞东风。江南水乡春来早,雄鸡一唱千村动。”大戏院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我连唱五遍,五次谢幕,震动了苏州地区。那个时候,包括无锡白茆塘上山歌大赛,江阴、吴县、吴江等地每年会演我都参加,那时唱的许多山歌是旧调翻新,属于山歌新编,我多次被评为山歌能手。

问:1949年以后白茆山歌传唱的情况如何?您了解吗?

答:1949年以后,地方各级政府积极组织领导、支持参与白茆山歌的传唱。白茆塘两岸对歌会人山歌海盛况,还惊动了华东作家协会、上海电影制片厂、江苏人民广播电台、常熟县政府以及周边乡镇,连上海柴油机厂的工人也兴致勃勃地赶来观摩对歌会。乡万祖祥书记去北京出席全国农业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代表会,在中南海里唱响白茆山歌《一把芝麻撒上天》。文化部周巍峙副部长来白茆视察,乡长叶元唱着山歌去欢迎。还有副书记王筱文则是一个自编自唱白茆山歌的好手。白茆的乡领导个个爱山歌,唱山歌,支持山歌传唱;白茆的村领导同样不甘落后,每届对歌会,村支书、村长带头组队参加,形成了千人万户唱山歌的情景。(唱)“到了白茆乡,眼睛放金光。稻麦上了状元台,山歌多得汇成海。”

问:“文革”后您再次学唱山歌或者说听山歌是什么时候?

答:“文革”演出样板戏,我演《沙家浜》里的郭建光,革命歌曲我唱得也很好,很受欢迎。“文革”结束乡里乡亲又恢复了旧山歌演唱,1985年后山歌会演和群众文化会演,大家按照白茆山歌形式编唱,白茆山歌开始了传唱,我经常会接待国内外专家学者,参加各种山歌会、山歌艺术节、北京汇报演出、中央电视台《民歌中国》栏目、出国展演等,我常常会以父亲嫡传的白茆山歌中的绝唱曲调“三吆三环”来演唱白茆山歌。

2017年6月10日,我国首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当晚在南京举行的“茉莉花开”首届江苏民歌大会上,我和常熟白茆山歌著名歌手吕杏英、沈建华、王淑英、邹缨、朱利,演唱了著名的“三吆三环”《白茆塘上好风光》和《舂米歌》,赢得了全场热烈掌声。

问:您从小就十分喜欢山歌,后来几十年唱下来,您对山歌(吴歌)大体印象是什么?就是您对山歌总的感觉如何?

答:我的印象是山歌给人带来快乐,而快乐就是健康就是幸福。我热爱唱山歌就是为了给更多的人带来快乐和健康。一唱山歌,烦恼统统忘记了,大家喜欢听山歌、唱山歌,邻里关系会更和睦。单位里的人都喜欢听我唱山歌,生产搞得好,职工之间关系融洽。

问:山歌对您改变最大的是什么?家庭传承对您影响有多大?

答:我一直在厂子里做营销,二十五年了,跑到那里唱到那里,营销也就做到那里,工作十分顺利,人人欢迎我。我感到会唱山歌真了不起,公司开年会都要请你去唱,大家等你唱。

我唱山歌家庭传承是主要的,父母亲传唱,言传身教让我热爱唱山歌,山歌也影响了我的性格,我开朗好学。我的两个女儿都是“文革”时期出生、长大的,她们学习的山歌少,我的孙女是90后,我培养她唱山歌,她九岁时候我教她唱一首我自编的山歌(唱)“我唱山歌不算多,年纪小小晓得不多。我唱山歌好公教,心中的小苗花不多。”她现在虽然在国外学习,但山歌的种子早在她心里种下了。

问:山歌在原生态基础上可以适当改编,对此您怎么看?

答:我认为山歌要跟着时代走,要编要翻新,要让现代人喜欢,但同时老的传统不能丢掉,我们不能忘记过去。过去,白茆山歌是劳动时候唱、乘凉时候唱,男女谈情说爱也喜欢对山歌,现在人们生活方式变化了,舞台上唱得也多,但“三吆三环”曲调、码头调、唱春调还在传唱。总的来说不能忘记过去,调子保持原味,步伐也要跟上时代。(笔者:山歌里情歌最动人,能唱首情歌吗?)(唱)“隔河看见白牡丹,我远详要嫩几化难,我这里荷叶盘打水滴溜滴溜心里乱,雨笃知了口难开。好藕沉了河底浜,有情勿拨别人看出来,我搭嫩六月里风车特乱特乱心里转,十二月里西风冷冷能来。”(“嫩”是常熟方言“你”。“几化难”就是“很难”。“笃”意为“被雨淋”。“特乱”形容风车转动的声音。“能”指“样子”。)

问:您认为作为一个歌手什么是最重要的?目前您在做些什么传承工作?

答:我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但山歌传承教育工作我仍然在做,2010年开始在常熟市艺校开设了“徐雪元山歌音乐传承班”,已传授500多位学生,其中夏文军、钱益、顾梦怡、钱俊雨、雷可鑫、吴之梦、王珂佳、钱英、邓明、吴正义、张泽高、胡益龙、刘银根、龚忆林、李诃、叶敏、沈梦丹等50来位学生,已成长为青年山歌传唱的骨干力量。同时,我们还不定期地走进白茆小学、白茆中学、苏州科技学院、常熟理工学院等进行山歌讲座和山歌传唱。

问:白茆山歌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答:白茆山歌作为吴歌杰出的代表之一,是常熟地区流传的古老山歌,具有浓郁的江南农耕文化特色。白茆山歌曲调丰富,常用的曲调有“三吆三环”“四句头”“码头调”“春调”等,朗朗上口、轻快流畅。常熟市文化馆张民兴作曲三十年也常会借鉴白茆山歌曲调创作,黄雪元老站长也会唱山歌、还会新编山歌。

附录:采访徐雪元老师后,我又采访了古里镇文化站的邹养鹤先生,聊到了以下话题。

邹站长告诉我,他率领山歌队10月底刚从北京回来,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演出,16位演出者中年纪最大的82岁,最小的20岁,丁惠娟母亲82岁,她老歌多,受母亲传承影响。“三吆三环”曲调,不同的歌手演绎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各有特色。

谈到新民歌,邹站长告诉我,1958年毛泽东主席号召人民艺术家去民间采风,北京艺术家到白茆采风,上海电影制片厂编导、演员,上海音乐学院、上海师范大学音乐系师生都到过白茆采风,乡万祖祥书记要求各大队组织山歌队,山歌鼓足干劲生产,农民夜校教唱山歌,鼓励乡民唱山歌、赛山歌。家家户户墙头上写满了山歌,被称为墙头山歌,大家自己编山歌并油印传播。20世纪50~60年代,白茆山歌歌如海,二万多首民歌由此诞生。后来,路工等编写了《白茆公社新民歌调查》。在那个娱乐形式相对单一的年代,山歌起到了鼓足干劲促进生产、丰富百姓生活的作用,深受百姓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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