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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杜莎:被斩首的女权主义者

2019-07-15玛丽·比尔德

世界博览 2019年13期
关键词:卡拉瓦修斯美杜莎

玛丽·比尔德

美杜莎的故事在古代有许多不同的变体,一个著名的版本是,她本來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在雅典娜的一座神庙中被波塞冬强暴了。作为对这一亵渎行为的惩罚,雅典娜当即将美杜莎(注意被惩罚的对象)变成了一个怪物,任何直视她的脸的人都会被石化。后来,英雄珀尔修斯接到了杀死美杜莎的任务,他将自己闪亮的铠甲当作镜子,砍下了美杜莎的头而没有直视她的脸。起初,他把美杜莎的头颅当做武器,因为即使在死后,它也保留着石化能力。然后他将头颅献给了雅典娜,后者将它放在了胸铠上(其含义之一是警告人们:小心,不要太过放肆地直视女神尊容)。

几乎不需要弗洛伊德的帮助,我们就能看出美杜莎的蛇发暗示着篡夺雄性阳具力量的意图。故事反映的还是那个经典的神话主题:男性的支配地位通过暴力镇压女性的不正当权力而再次被申明。整个西方的文学、文化和艺术都在不断回到这一主题。美杜莎鲜血淋漓的头颅在现代画家的杰作中一再出现,通常隐含着关于艺术家表现一个不可直视之物的能力问题。1598年,卡拉瓦乔绘制了一幅惊人的画作,据说他是把自己的脸嫁接到了美杜莎被斩下的头颅之上。那张脸惊恐地尖叫着,血流如注,而头上的蛇发仍然蜷曲蠕动。几十年之前,本韦努托·切利尼雕塑了一尊大型珀尔修斯青铜像,该铜像现在仍矗立在佛罗伦萨的市政广场上:珀尔修斯双脚踏在美杜莎残缺不全的尸体上,将她的头颅高高举起,再一次地,艺术家描绘了血和黏液从头颅断开处喷涌而出的情形。

令人惊异的是,即使到了今天,美杜莎的斩首仍然是与女性权力为敌者所选取的文化象征之一。安吉拉·默克尔的面容就被屡次置换到卡拉瓦乔画作的脸上。在一次较为愚蠢的此类攻击事件中,警察联合会主办杂志上的一篇专栏将当时任内政大臣一职的特雷莎·梅唤作“梅登黑德的美杜莎”。而《每日快报》对此的回应是:“美杜莎这个比喻实在过火了一点,我们都知道,梅女士一向注意打理她的发型。”无独有偶,在2017年的工党年度会议上人们纷纷传阅的一则“梅杜莎”(Maydusa)漫画,也采取了同样的创意,将梅画成了满头蛇发的女妖形象。然而,和迪尔玛·罗塞夫的遭遇相比,梅经历的这些就算不上什么了。罗塞夫的不幸在于,她任巴西总统时,不得不主持在圣保罗举办的一场大型卡拉瓦乔画展的开幕活动。展品里自然包括著名的《美杜莎》,而罗塞夫恰好站在那幅画面前的一幕,被许多有心的摄影者视为千载难逢的抓拍机会。

不过,在希拉里·克林顿那里,我们才得以看到美杜莎主题攻击最凶猛、最下流的一面。特朗普的支持者会制造出一大批她头上长满毒蛇的图片,这完全在意料之中。但这些图片中更恐怖也更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些,采用的底本是切利尼的美杜莎铜像,它比卡拉瓦乔的油画更适于此情景,因为它并不只是一个头像,它还包括战胜和杀死了美杜莎的那个男性英雄的身影。你需要做的一切仅仅是把珀尔修斯的脸改成特朗普的,再给他手里的美杜莎头颅换上希拉里的五官(我猜是出于某种美学考虑,珀尔修斯脚下踩着的那具残缺的尸体被省略掉了)。诚然,如果你细心扒梳互联网上的那些更阴暗、边缘、无人问津的角落,你也会找到一些丑化奥巴马的宣传画,但你得专门去那些地方找才行。的确,美国电视节目中也曾出现过以“把特朗普本人的头砍了下来”为笑点的讽刺噱头,但在该案例中,涉事的(女性)喜剧演员因此而丢了工作。相比之下,这幅珀尔修斯-特朗普高高举起美杜莎-希拉里喷射着鲜血和脑浆的头颅的宣传画却被传得铺天盖地,已经成了美国日常装饰图案的一种。

你可以买到印有这幅画面的T恤衫、女装短上衣、咖啡杯、笔记本电脑封套和购物袋(其中有一些上面写着“胜利”的标语,另一些则写着“特朗普/王牌”)。这种对性别暴力的常态化,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充分理解,但如果你曾对女性被排除在权力之外这件事在多大程度上内嵌于我们文化传统之中有所怀疑,或是不确定来自古典时代的那些描述和论证它的方式是否在今天还有恒久的效力,那么就请过目特朗普和希拉里(珀尔修斯和美杜莎)的案例。

(责编:栗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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