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 四

巴洛克之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祺 四

“巴洛克之父”卡拉瓦乔的《爱情战胜一切》刚画好，便风靡了整个罗马贵族圈。毫不夸张地说，在当时的罗马，卡拉瓦乔就是艺术界的晴雨表。他画什么就火什么，别人也山寨什么。一般来说，他也不是特别在意，反而深深沉醉在这种走到哪儿都有粉丝的感觉中。但这一次，他在意了。

《爱情战胜一切》的买主—侯爵威琴奏拿到成品后，便开始到处炫耀，还把它挂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为了不让任何人错过这幅他认为好到感天动地的杰作，他又在画上蒙上一块布。每次宴客后，他便把大家聚集在画前，待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后，才肯掀开幕布，接受所有人的掌声与赞扬。每个来他府邸做客的人，都得陪他这么玩一遍。

威琴奏这一系列显摆的举动，让很多人非常不爽，但迫于他非常有钱的淫威，大家也都是敢妒不敢言。不过有一个人除外，威琴奏的哥哥—红衣主教本尼第透。这兄弟俩平时感情很好，就只爱在一件事上争高低，那就是收藏艺术品。为了治治弟弟到处显摆的毛病，顺便弥补一下自己因为没收到这幅画而被伤到的自尊心，本尼第透决定就“爱神”这个题材定制一幅画。唯恐天下不乱的是，本尼第透竟钦点了卡拉瓦乔的死敌乔瓦尼去完成这个重任。

卡拉瓦乔到罗马不满一年，就在艺术圈掀起了惊天浪潮，其画风吸引了一堆粉丝，个个向他靠拢，务必要把自己的作品弄成“卡拉瓦乔同款”。这群粉丝中，就有出道比卡拉瓦乔早很多年的乔瓦尼。然而，乔瓦尼有个毛病—玻璃心。尽管他欣赏卡拉瓦乔，但经常以前辈自居，时不时地在卡拉瓦乔面前摆摆架子。

卡拉瓦乔的心里可没“规矩”二字，在他看来，谁牛谁就是老大。所以他每次看到乔瓦尼就气不打一处来，以至于见一次乔瓦尼他就讽刺一次，两人就此结下梁子，开启了后半生的掐架。只要是卡拉瓦乔想要接的活儿，乔瓦尼就必定会去抢，他们的梁子也就越结越深。

而这次本尼第透的钦点，更让乔瓦尼看到了一个极好的报复卡拉瓦乔的机会。乔瓦尼这次倒也争气，没多久就画出了《圣洁之爱战胜粗鄙之爱》，这幅画很受同僚与贵族们的追捧，本尼第透也非常满意。顾名思义，这一幅画描绘的是代表上帝圣洁之爱的大天使，战胜了代表世俗肉欲粗鄙之爱的丘比特。但内容要真是如此单纯，这八卦也就讲不下去了。确切地说，这幅画描绘的是，身着铁甲、一头金发、手持神圣电光之箭的美貌大天使，正闲庭信步地把惊慌失措的丘比特踩在脚下。

亮点是，这丘比特的模样和卡拉瓦乔《爱情战胜一切》中的丘比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同的是，一个拿着羽箭趾高气扬，另一个则是弓箭折断，狼狈异常。画外之意就是：踩死你！卡拉瓦乔，去死吧！这样的意思不会有人看不懂，所以就有人跑到卡拉瓦乔面前说三道四，撺掇卡拉瓦乔也去看。

本来卡拉瓦乔准备以无视来鄙视乔瓦尼，但经不住总有人来说，最后他也坐不住了，跑去看了。当他看到乔瓦尼画中倒在右下角的丘比特时就明白了，这是分分钟撕破脸的节奏啊。更关键的是，这幅画用的还是卡拉瓦乔惯用的风格：极度明暗对照法。不过真正让卡拉瓦乔忍不了的是这幅画的第二版本—一模一样的主题与构图，依然是代表圣洁之爱的天使用脚丫子来阻止代表粗鄙之爱的丘比特和魔鬼之间的交流；但不一样的是，亮点已从丘比特的造型换成了左下角的魔鬼。第一版本中，因为是背朝观众，所以魔鬼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在第二版本中，魔鬼的头居然扭过来了。卡拉瓦乔定睛一看，这魔鬼的脸不正是自己的脸吗？

卡拉瓦乔当场就爆发了，他大骂乔瓦尼不要脸，抄袭，是异端，并且放话说他与乔瓦尼不共戴天。他的那些死忠粉为了表忠心也开始在圈子里跟着骂，个个都说乔瓦尼不厚道……乔瓦尼被完全孤立了。

这下，乔瓦尼坐不住了。这次的确是他不厚道，可他觉得自己很无辜，越想就越气，越气就越想，最后他以诽谤罪将卡拉瓦乔和他那些小伙伴告上法庭，整个罗马都沸腾了。

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中，卡拉瓦乔被传上了法庭。法官问他，是不是散布谣言污蔑乔瓦尼了，从实招来，好从轻发落。法官啰唆了半天，其实也不过是想走个过场。要知道，这世上最难断的便是这种口舌官司。尤其掐架的这两人各自都有通天梯，法官谁也得罪不起。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告咬紧牙说压根没这回事，然后法官既无奈又公正严明地告诫双方两句，谁都不偏袒，拍板儿退堂，皆大欢喜。

但没想到的是，卡拉瓦乔不走寻常路，他居然一上来就认罪了。这下法官、乔瓦尼和场外的人都傻眼了。尤其是乔瓦尼，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苗头不太对。

果不其然，卡拉瓦乔认完罪后开始就地发挥，大骂起了乔瓦尼，说他是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画家，自己压根儿就没听过任何人称赞他的画；他的作品没构图，没风格，没内容，而他这人更是没才华，没长相，没风度，要什么没什么，一无是处，一塌糊涂。

看着自己在整个罗马名誉扫地，沦为笑料，乔瓦尼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时法官也缓过劲儿来了，赶紧判了卡拉瓦乔的罪，好结束这场闹剧。最终，法官判卡拉瓦乔进监狱里蹲两周，并嘱咐他好好思过，反省人生，务必要洗心革面。

就这样，前前后后闹腾了快两年的案子终于落幕了。尽管被判了刑，但卡拉瓦乔无疑是这场闹剧的大赢家。可俗话说得好，赢一次容易，赢一辈子难。卡拉瓦乔始终改不了爱到处惹是生非的坏毛病，过了没几年便因为一次决斗误杀事件被逐出了罗马，开始了他人生最后几年的大逃亡生活，最终客死他乡。

而没离开过罗马的乔瓦尼，虽说算是笑到最后的赢家，但心中不免有些独孤求败的明媚忧伤。为了纪念这个跟他斗了半辈子的人，他决定替卡拉瓦乔出书写传记，他的后半生也就在兢兢业业地诋毁卡拉瓦乔中度过了。就这样，乔瓦尼用极度偏激的言语，将他与卡拉瓦乔那一幕幕痴嗔妒怨、爱恨情仇永远地留在了青史中。

编 辑 / 子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