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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牵红楼
——试谈《红楼梦》诗论建构

2019-07-12江苏师范大学221000

大众文艺 2019年22期
关键词:意趣红楼梦诗歌

王 莎 (江苏师范大学 221000)

蔡义江先生认为:“曹雪芹对诗的见解是可以通过小说中的诗论看出来的,但不可能是全部,也与他以自己的身份来写一部诗话不同。”1本文试图调和两种态度来论述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对诗歌创作与欣赏的看法,截取一个角度表明曹雪芹认为写诗说诗的关键到底一个“情”字。

诗歌创作要以真情入之,寄托诗人于个体人生中所体悟出的真实内在情感。三十七回宝钗道“不过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见了才作。古人的诗赋,也不过都是寄兴写情耳。”同样在六十四回中,关于如何翻古人新意,她做了同样的论述,并且强调创作的新颖点必然离不开情感的真实流露。前后两段论述表明创作诗歌之际,写情实为关键,是诗歌成篇的重要内在评判之一。作诗需要“套”用古人诗句来表述今日之意,诗歌的深刻意蕴能够借助典故、前人名句等得以彰显,但是如若完全按照古人的写作套路进行今日的诗歌创作,纵然诗歌语句用词华美景丽,但显然不免落入牵强附会之境地,完全失去好的诗歌本身应该所拥有的精华内蕴。

同时,关于强调诗歌创作中不应该受限于诗歌创作规范,文中亦有相关论述。“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只要头一件立意清新,自然措辞就不俗了。”(第37回)表明诗歌创作不仅仅要注重外在的辞藻是否华美、典故是否深刻、韵律是否和谐规范,同样需以明确的一点,即诗歌本身得以耀眼夺目的根本点在于作品是否“以真情贯之”,是否能够借助短短几行字句就能向读者呈现出寄托于作品中的作者的无限情思,唤起作者与读者内心深处的情感共鸣。曹雪芹借助人物之口传达出其“不以辞害意”的主要观念,表明“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第48回)“所谓意趣,就是指意象与情趣完美契合的诗境,可以使外在物象与内在心灵通过审美直觉相合无间……意趣乃是以故为新,由法入妙,是极具个性特征的意趣,是透过非个人化的传统法则转化而出,法则与意趣相济为用。”2根据上述对于“意趣”的定义,可以提炼出两个关键词“情趣”以及“个性特征”,这两者证明在创作过程中,作者的独特情思之于诗歌创作的不可或缺性,无论是意象表现亦或是套用古人名句等技巧形式的表现传达,往往都围绕着作者的深切情谊而生发的。作者也借助文中对于实际创作过程的描写来证实这一观点。如黛玉与湘云汇聚凹晶灌联诗创作,黛玉吟出“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妙玉急忙阻止,说到“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第76回)表明黛玉写诗是用生命在创作,将自身孤苦无依、漂泊颠沛之苦写入诗歌,借诗歌来寄托传达个人愁苦情绪,感慨身世飘零的无助之痛。证明艺术的创作是被某种内在潜意识的东西引导着,而这种起引导作用的便是作者自身的创作意图。这种真实的“人心之音”在创作中表现为一种自我情感的抒发,一种对存在世界的深切感悟。

诗歌欣赏同样要以深情说之,这本是一个寻觅作者原情的阐释鉴赏过程。孟子于《万章》中论述到:“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撇去其孟子于“意”中所寄托的政治伦理道德的儒家情怀,其极具现代精神地肯定文学阅读阐释中读者的主体能动地位,并简要总结出文学读解的生动过程,即以读者之“意”逆转回归到作者之“志”。“以意逆志”作为中国古代传统文学阅读准则,其最终目标就是为了探求和寻找作家在作品中所寄托的原意。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读者必须“反复沉潜”于作品,深入探究作者内心世界,一直达到“恍然如身历其事,面接其人”的程度,否则是很难得出符合作者创作意图和作品原意的解释。也正如刘勰于《文心雕龙·知音》篇中总结读者的鉴赏过程,即读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后“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知音人在借助文学作品与“缀文者”之情深入交流,达成灵魂共鸣之感。高建平认为“关于文学艺术的阐释,有着以作者意图为支撑的阐释,也有借用作品实现与作者意图无关的,出于其他目的的阐释。我们要实现这两者的区分,从而指出,只有前一种阐释,才是文学的阐释。其他的阐释,都是非文学的阐释。其他的阐释也可以存在,但不能以此取代文学的阐释。”3“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表明不同的读者对于同一部文学作品会有不同的解释,甚至是同一作者在不同时段也会产生不同的见地。这是因为时间、历史、国别、翻译等因素的影响,读者读解过程中受到自身理解“前结构”的限制,导致个人欣赏结果与原作大相径庭。但是,解读中需谨记把握好阐释界限与范围,切不可流入过度阐释的窠臼之中。20世纪西方读者理论的诞生挖掘出读者之于作品的主观能动能力以及解释权利,赋予文本独立存在的本体意义,作者似乎早已被有意忘却、地位有意被消解,作者所寄托的深层情感也被弃如敝屣。但是一个现象的发生总会出现不同的声音。当代阐释学不断呼吁大众,“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前提在于他不是李尔王。这说明,理解是有限度的、有基础的,并非是任意而作,完全不顾及作者本意,根据个人主观意图的随意发挥,失去原作所具有的无限魅力。如在八十九回中宝玉在询问诗歌韵律之际,黛玉只感是创作是人心之音,难觅知音君子,表明创作者认为寻找到能够欣赏自己内在情感体悟的“理想的读者”实在是难上加难。“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文学欣赏是深刻地体会到作为审美对象的文学作品中所包含作者赋予的审美意旨,获得宇宙人生的奥秘,进入一种情感的交流,构成心灵与心灵的感应与碰撞。

同时,判断诗歌作品好坏的标准还在于作品是否有真情贯之。在四十八回、四十九回中出现了三评香菱吟月诗。

第一首“月挂中天夜色寒”,黛玉笑道:“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

第二首“非银非水映窗寒”,宝钗笑道:“不像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个‘色’字倒还使得,你看句句倒是月色。”

第三首“精华欲掩料应难”,众人看了笑道:“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可知俗语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关于前两首诗歌的评价欣赏,众人认为,第一首问题在于“看的诗少”,学识积累不够多,难以达到理想创作者本应有的博闻强识;第二首问题在于过于拘泥于前人创作,难以创新;同时离题甚远,过于穿凿附会,外在形式的粗糙同样也会影响作品情意的传达展现。到了第三首,众人都道好,认可该诗一改前两者的毛病,在技巧上都有了自己心得,从而得以化为己用之。但最为画龙点睛的一笔,在于“新巧而有意趣”。“有意趣”表明寄兴写情,将自己的深切情感注入,方可成篇。评点诗歌不仅看重诗歌创作规范、技巧以及知识深厚程度等外在特点,同时更看重内在情感的深浅程度、真实与否。读者在欣赏一首诗歌时不仅仅注重规范、用词等好坏与否,是否能够带来感官上的愉悦之感,更为重要的是在于作者是否“情动于中”。

诗歌创作要以深情入之,体悟自身内在情感世界,还原诗歌本色。这就表明,诗的首要之处在于立意真切,换句话了来说,即诗的立意应该是作者真实个性化的切身体会,诗歌创作应该是个人情感与诗歌意象浑然为一,不可分离。因此,“以意逆志”,目的在于探求作品深处所蕴含的作者深意,以情感的真实程度作为评赏第一要义,并在文学作品的鉴赏过程中与此情形成灵魂共鸣般的契合感。

注释:

1.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459页.

2.王怀义.《〈红楼梦〉诗学建构研究——以〈沧浪诗话〉为参照》,《红楼梦学刊》,2008年第一辑,第273页.

3.高建平.《哪一个哈姆雷特:回到“以意逆志”上来》,《学术月刊》,2018年第50卷,第1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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