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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花匠和他的女人

2019-06-28赵淑萍

安徽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弹棉花花匠棉絮

赵淑萍

老弹花匠指望着小弹花匠来继承他的行当,可是,小弹花匠却嫌这活儿又脏又累。别看这棉花干净,可是细绒沾在头发上,吸进嘴里,那不是一般的难受。

小弹花匠眉清目秀,处处机灵,干啥一学就会。小时候,他觉得弹棉花很有趣,他爹摆弄那张大弓,他就在旁边合着节奏唱。但等自己也摆弄熟练了,就开始厌倦。农闲时弹棉花,他高兴时跟着他爹去,做个帮手,有时就干脆不去。

可是,这一次,听他爹说要到几十里外的梨花村去,他破天荒地说他去,而且一个人就行。其实,他心里在打小九九。听说梨花村有个姑娘叫莲莲,人长得俊俏,而且会在棉胎上盘花。这里的人家,凡是弹新棉花做嫁妆被的,就要用毛线在棉胎上盘出红囍字、福字、八耳结或者简单的雀鸟的图案来增加喜气。这盘花,有的就由弹花匠完成。如果弹花匠不会,就会找当地心灵手巧、容颜姣好的未出阁的女孩来盘。小弹花匠盘花盘得好,但是,这一次,他要去见识那个莲莲。

小弹花匠背着一张大弓,携着一个木盘、两只木槌,来到梨花村。他接连弹了三户人家。这三户人家,有的把两扇大门板卸下来,擦干净。有的抱出一席收拾干净的簟。他就在那上面弹,又板又硬的发黄的旧棉花,在他手下,顿时蓬松、白胖起来。他一块块地弹,最后,又把棉花弹成四四方方的一整块。然后,网纱,再用木盘来回磨。这样,又是一床蓬松、暖和的棉胎。到第四户人家的时候,这户人家拿出又白又柔软的新棉花,要给已下聘的女儿弹嫁妆被,这就意味着要盘花。但是,他故意说他不会盘花。于是,这家的主人就说去请莲莲。小弹花匠终于能见到那个传闻中的姑娘了。他还有意把头上的花絮捋了捋。

莲莲来了,真像一朵出水的莲花一样清新、明媚。莲莲从来没看过弹得这么方整的棉胎,不禁抬头看了小弹花匠一眼。这一眼,看得小弹花匠心突突跳。然后,她轻巧伶俐地在棉胎上盘起红囍字来。盘好,又盘了一个喜鹊登梅的图案。那一刻,在小弹花匠眼里,那洁白的棉花就像一朵洁白的云,而莲莲就是他心中的菩萨。盘好图案,接下去,要网纱。网纱就是由两个人将棉絮的两面用纱线纵横着摆成网状,来固定棉絮。主人家让莲莲再帮着网纱。于是,小弹花匠和莲莲就成对角地蹲着,拉着同一根线,看线,也看人。小弹花匠的目光里有电,莲莲羞得不敢直视,但又禁不住偷偷瞧他。明明一會儿就可以网好的,却延长了好一会儿。

从此,这小弹花匠就害了相思病,一到农闲,就要去梨花村弹棉花。

第三年,莲莲的爹叫小弹花匠上他家弹棉花。小弹花匠弹得特别卖力,那声音特清脆,节奏感特强。这一次,小弹花匠自己盘花,他用红毛线盘出两朵牡丹,又用绿毛线盘出叶子。

“这小子,其实盘花盘得比我家莲莲还好。”莲莲爹心里嘀咕。

“我就知道你会盘花,还说自己不会,假惺惺地还说要跟我学。”莲莲嗔怪道。

那六斤的棉胎,他弹得中间厚边缘薄,这样的被子,睡起来是最熨帖、舒服的。临走,莲莲爹拍拍小弹花匠的肩膀,“你小子脑瓜好使。”

这事就算成了。

莲莲过了门,小弹花匠就不想去弹棉花了。可是,莲莲却向老弹花匠学起了弹棉花。其实,莲莲小时候就喜欢看人弹棉花,听那铮铮的乐音。而且,她喜欢脱下鞋子在干净柔滑的簟上行走,喜欢在棉絮上画画——盘花。

“哪有女的穿家过户去弹棉花的?这样吧,给我三年时间,我保证你足不出户就可以弹棉花。”小弹花匠说。

这小弹花匠替社办企业跑业务,果然,三年后,他用赚来的钱在家里开了一个“莲莲棉花坊”。他收购来上好的棉花,还出售各色织锦缎被面。凡是要嫁女儿的人家,可以到这里定制棉被。

现在,“莲莲棉花坊”还出售各种被子,蚕丝被、羽绒被、羊毛被……但是,在这里仍然可以定制棉被。虽然店里有好几台弹棉机,那个两鬓染霜的女人,只要是亲朋好友家有喜事了,她还自己弹棉花、盘花。要网纱了,同样,一个两鬓染霜的男人,就蹲在她对面,两人拉着线,看线,也看对方,好像这辈子还没看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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