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梧

中年之躯

像田埂边的麻雀，不得不咽下草籽

吞下残留着化肥农药的粮食

当然，一定有另一种食物内含更多剂量的毒素

我读黄帝内经、阅本草纲目

把中年之躯当成以毒攻毒的实验标本

开始食十足全蝎，泡酒喝、油炸吃

它们生活在深山老林的石头缝里

曾经蜇过风湿多年的关节

甚至吃过蛇胆蛇肉，喝过蛤蟆汤

每天饮鸩止渴

压住蠢蠢欲动的虚火，袒露出这张人皮

讓消瘦的骨架备受折磨，努力苟活在人世

我甚至放弃医生诊断我的疾

一次次地打坐、参禅、辟谷

不让身躯倒下，做一只奔波的鸟

在城里做丈夫，在乡下做儿子

天空下

野草化成群鸟，游荡在河水

黛青色的山惊诧于我的入侵

野兔、狐狸、狼、我被编织进生物链

爬起的孩子学会了谎言，开始了爱

路过的人们操着不同话语，出入巢穴

忙于食色，制造出贪婪

来来往往，过着风一样的日子

他们先后钻进土地，重复着地下的事

田野像我一样安静，土地像我一样沉寂

坐在田埂边，我翻阅旧史书

闻出酒香，看到血花开在刀光剑影

也观察出它们的阴影陷入渺邈大地

我再次小心地追随，不小心进入了另一段时空

时光已流逝，我只能再老一次

郊 区

隐于草丛，像刚才飞过的麻雀

我掉一片羽毛，露出筋骨

匐于泥土，扒开乱石缝隙

观察出远处的楼厦很茫然

隐于雾霾

庄稼死于水泥，它们之前也曾是郊区

藏着流水、旧事

旧事往往是新事，看脚手架植入土地

面目清晰，快速延伸

高于我的身躯，高于麻雀的窃窃私语

我只能再次撕去面具

一步步撤退

把后半生隐于

一粒随风漂泊的草籽

落叶归

比起一场雨我更担心风后的冷

风掠过的地方，有枯草纷飞

有野菊花铺宽两岸。它们都含着薄薄的霜

我降落的姿势并不优美，所有的念想

和等待，都是折射的影像

伸展着翅膀，欲飞，欲钻进你的眼睛

我把每一根的脉络盯得更细，细过异乡、寒露

细成每一个成熟的细胞

我能听见细过流水的声音，以及声音之外的虫鸣

沙沙，沙沙。渐渐贴近泥土

游荡到你的体内。事实上我们只是两片落叶，扫进尘土

在树下，在归根处，越靠近你一点，我就越慌乱一点

体内会窜出一股股力量，推着我们相拥

我们缠在一起不说冷

只说出一杯陈酒情万种

我们以最慢的速度腐烂，以最快的速度

让下一段情爱融合得更加具体

譬如大雁继续南飞，西风起尘灰

新建的墓碑寂静，有蝶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