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新

越来越像个父亲

打开门，面对滿屋空荡，

突然感到自己越来越像个父亲，

买菜匆匆回家的父亲，

系着围裙做饭的父亲

我不善言谈，但你兴奋唠叨的

小世界我都欢喜，我微笑倾听，

要和你一起再成长一次

每天，我都在培养耐心，

也有意放慢脚步，我已放下群山，

安心于收收捡捡洗洗刷刷，

是的，世界是在缓慢中成长的

当父亲已经十四年了，第一次

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父亲，

一个沉默寡言的父亲，

一个心怀喜悦的父亲

夏 杪

傍晚经过湖边小庙，

脚步也慢了许多，轻了许多

密集的荷叶间渗出了微微沁凉

柳树除了垂下仍然碧绿的枝条，

还悬挂着另一些事物，比如

白色鸟屎和虫卵，

偶见一两只倒悬的蝙蝠，

它嗜血的乡愁也慢慢凉了

路边草地上的小栀子花树

早在春天就被人偷偷连根挖走，

满地小坑现在已经被填平，

没有花的草地夜色一样寂静

一个饱满的夏天之后，

通往小庙的沙石路也铺上了水泥，

你可以干干净净地走着，

也可以沿着护栏，顶着白发

避开路灯下雪片般的飞蛾

总有为你准备的美

连日烟雨蒙蒙，不会有人

冒雨去赏油菜花，

对面小山下梯次分布几片油菜地

也被细雨蒙上了薄纱

略高一些的杂树在身边

向它们垂下新抽出的枝条，

没有人和闪光灯的时候

它们才可以挨得这么近

春分之后，

油菜花就会慢慢谢了

我没有扎堆赶集似的去赏花

我就这样靠在椅子上

远远地看看它们

我相信，这才是为我一个人

准备的美，它定会让你

在某个时刻看到，不会在意

投过去的目光有多么混浊

生日夜，突降暴雨

喝酒，从街边柳树下到红棚子里，

从八点多到深夜十一点，

天空移动，暴雨如亲戚从远方赶来

这一天，我想到破败的村庄老屋，

想到那缕孕育我的西域风寒，

都来到清廉路大排档幻化、变形、相认

我栽下过很多具有象征意义的植物，

大都已荒废，或蓬勃地荒凉，

我也曾向饱满的肉体宣誓，

如今也只剩下满桌豆荚壳和空酒瓶

日日的倒空和饮尽，

一出出悲喜剧的出场和退场，

如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在坚硬世界上

和这个世界是一场哽咽的相遇，

雨住时酒尽，柳枝沉醉，

垂落闪亮雨滴，类似一种残暴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