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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桂剧结的缘

2019-06-11苏国璋

歌海 2019年2期
关键词:唱腔老师

我小时候有过许多憧憬,比如想当一名教师,或者当一名医生,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进了桂剧的大门,当了一名演员。

那年我11岁,在柳州读小学四年级。一天,一位同学听说省里戏校来人招考桂剧学员,拉我陪她去考。谁知她临场退缩了,我在旁边鼓励她大胆应试,主考老师看到却要我上场试试,我就按老师的指示试了试唱,又试了试做动作。没想到没多久就接到要我到广西戲曲学校报到的通知,我连复试都没参加就被录取了。从此,我就同桂剧结了一辈子的缘。

一、名师培育,使我打下扎实基础

我就读的桂剧班是第一届,所以我是新中国正规培养的第一代桂剧演员。当时,桂剧班里集中了一批造诣深厚的桂剧名师和名噪一时的桂剧名角来当老师。例如颜锦艳(凤凰鸣)、余振柔(桂枝香)、谢玉君(天辣椒)、何昭玉(凤凰屏)、秦志精(露凝香)等,他们个个都是桂剧某一行当或某一方面的顶尖人物。

戏校学习的前三年,先上大课,统一学习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各种基本技能。各位老师按照自己的专长任课。我虽然最初因为家长反对而比同班同学晚了一年进校,但还是用两年时间完成三年的学业,努力赶上了大家。学习的后三年分行当,跟专门的老师学习。我工闺门旦,老师是颜锦艳。我惊喜地发现,她就是当初那位主考老师,就是她发现了我,是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一直坚持做我家里的工作让我来学桂剧!就这样,我成了她的入室弟子。

颜锦艳老师艺名“凤凰鸣”。她声名显赫,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名列桂剧名旦之首。她师出名门,老师是鼎鼎有名、被誉为“压旦”的林秀甫。“压旦”就是技压一切旦角的意思。颜老师教导我“做戏要有戏德”。她把几十年积累的艺术修养和艺术经验,都尽心尽力地按正宗桂剧的标准传授给我,一字一腔、一招一式,都要求十分严格甚至苛刻,绝对不许走样。在生活上她又像母亲那样处处关怀和呵护只身远离家人幼小的我。

后来,我又得到被誉为中南四大名旦之一的尹羲(筱金凤)老师的教导。她多次将她的拿手好戏手把手地教给我,包括著名的《拾玉镯》,尹羲老师还带着我主演的《拾玉镯》参加亚洲传统戏剧国际研讨会的展演。

正是得到众多名师、名角的悉心传授、教导、培育,我才有扎实的幼工,比较深厚的“四功五法”根底,在以后的舞台生涯中无论唱或做,文戏或武戏,古装戏或现代戏,都能担当,被专家和同行们认可,受到广大观众欢迎。可以说,有了这些有利的条件,才使得我有可能得到桂剧的真传。

二、刻苦努力,用认真态度对待事业

进了戏校我就知道,这辈子跟桂剧是分不开了。我下了决心,要干就要干出个样子来,首先要把老师教的东西认真学到手,所以我学习很刻苦,节假日经常是在练功房里度过的。正式当上演员后,我牢记颜老师“做戏要有戏德”的教导,用认真的态度对待我的事业。排练时,我极少迟到,我努力根据自己对剧情和人物的理解设计表演方案。演出前,我坚持要走台;化好妆后,我往往要在后台找一个角落静下来,默默地把全剧在脑海里过一遍,就算已经演得烂熟了的剧目也要这样。演出时,无论观众多少、有无嘉宾贵客到场,我都一样认真对待;无论在华丽的剧场,还是在田头晒场靠汽灯照明,我的演出从来不打折扣。演出后,我还要细想一下有没有做得不够、还要改进的地方。

记得戏校毕业做巡回汇报演出时,我在革命现代戏《琼花》中演琼花一角,我不慎摔倒,左手小臂开放性骨折,鲜血顺着袖管流出来。当时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低声说了一声“观众要看戏”,示意继续演下去。我忍着痛,坚持演完本场。大幕一落下,我就晕过去了。接骨的时候,因为担心损害大脑以后记不住剧本,我拒绝使用麻药,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做完手术。这件事反映了我“以戏为重、观众第一”的态度,这态度是我在学校学习的成果,也为我以后的剧团生活、表现作了定调。就是靠着对戏曲这一认真、执着的态度,使我逐步成了团里的主要演员、广西桂剧界的主要青衣。

三、舞台实践,使我不断得到磨练

我戏校毕业到了广西桂剧团当演员以后,原广西文化厅、剧团的老领导们,为了培养我费了不少心血,自治区的有关党政领导也经常关怀我。

剧团给了我许多舞台实践的机会。在几十年的舞台生涯里,我演过好几十个剧目,包括传统桂剧《西厢记》《拾玉镯》《富贵图》《贵妃醉酒》《虹霓关》,新编历史桂剧《泥马泪》《风雨紫荆山》《冯子材》,新编古装桂剧《人面桃花》《三请樊梨花》《王熙凤与尤二姐》《窦婉青》,现代桂剧《杜鹃山》《沙家浜》《龙江颂》《琼花》《台湾舞女》等。有的剧目在区内外演了一二百场甚至二三百场。我所演出的角色中,有古有今,有文有武。这些角色身份地位、文化程度、经历遭遇、性格特点各不相同。每一剧目,每个角色,对我都是一场锻炼,一次再创作。

我的行当是闺门旦。有的角色超出了行当范围,特别是现代戏的角色,领导信任我,分配我来演出,我也大胆地承担下来。例如古装桂剧《王熙凤与尤二姐》,谁来演主角王熙凤,最早团里有争议,后来团长拍板由我来演。角色与我演过的很不相同,她的性格比较复杂,“明是一盆火,暗里一把刀”,其行当有的地方已经接近泼辣旦了。我经过努力,还是成功地演了下来。由于以完全不同风格的舞台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以致演出后有的观众还在打赌,王熙凤是不是苏国璋饰演的。这说明了,我扩大了自己的戏路,成功地突破了自己。表演现代戏也是这样,如在《风雨紫荆山》《风展红旗》《谁是理发员》《儿女亲事》等剧中,我都努力摸索以传统手法塑造新人物的路子。

四、多方学习,努力提高艺术修养

我虽然逐步积累了一定的舞台经验,表演艺术也不断成熟、提高,但是俗话说“艺无止境”,我清醒地知道,在艺术上要“自信”却绝不能“自满”,只有不断学习,才能不断进步。

首先,是向本剧种前辈们学习。比如,桂剧的高腔王艺君老师唱得很好,我就专门向他学习;桂林文场满谦子老师唱得正宗,我诚心地请他给我上课。有些老师的拿手戏,我都用心地学到手。我还注意向表演搭档们学习,他们在表演上有什么长处,有什么闪光的地方,我都默默地记在心上。

向导演学习,是最方便、最直观、最有效的,我特别注意从他们身上学习对剧本和人物的理解。有两位导演对我帮助很大:一位是本团的舒宏导演,他教会我怎样表演人物;另一位是上海的胡伟民导演,他很会指导演员,他教会我怎样在台上控制情绪。这些都使我受益匪浅。另外,在我被借到广西歌舞团演出大型歌舞剧《刘三姐》饰演刘三姐时,从北京邀请来的著名导演郑天健、田明带我走进了歌舞剧这片新天地,使我得到很多宝贵的教益。

我还注意向兄弟剧种学习。我曾经向京剧、川剧、湘剧学习,学习他们的剧目,也学习他们的表演风格和技巧。有的东西兼收并蓄了,可以开阔自己的眼界,拓宽自己的思路,丰富自己的表演手段,很有好处。

我特别重视向一些专家请教。我曾经专程向中国歌剧院王稼祥老师学习科学的发声方法;向著名表演艺术家、歌剧演员王玉珍学习先进的吐字、运气方法等。他们的技巧和经验,使我能够科学、合理地使用我的嗓子,收到更好的舞台效果。

最使我难忘的是,我有机会参加了由原文化部和全国剧协举办的第五届戏曲演员观摩讲习班,听取了陈昌本、张庚、阿甲、赵寻等当代戏剧理论名家以及杜近芳等著名戏曲表演艺术家的讲课,使我对戏剧理论和戏剧表演的认识和理解都有了质的飞跃。

五、大胆尝试,对桂剧唱腔作一些改革

我是一个唱功演员。演戏就是演人物,在戏曲的唱念做打中,“唱”是表现人物性格的最有力的手段。因此,我特别注意在“唱”上下功夫,十分重视研究怎样通过唱腔来塑造角色。每次拿到劇本以后,我都对所演角色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认真把握人物的性格特点,把握此时此地人物的内心活动,揣摩怎样更合理、更恰当地处理唱腔,所以演出大都是被观众认可的。必要时,我还根据角色的性格特点,借用生行等其他行当的腔口去表演。

在舞台实践中,我遇到了传统桂剧唱腔中的“雨夹雪”问题。所谓“雨夹雪”,就是演唱时真嗓与假嗓之间转换出现“打架”的问题。传统唱法是真假嗓分明,中、低音部分用真嗓唱,高音部分用假嗓唱,过渡明显。我觉得这样唱,一句词里忽高忽低、有棱有角,不但唱起来嗓子很累,而且听起来不舒服、不动听,恐怕难以被年轻一代观众接受。

我试探着改变“雨夹雪”的唱法,运用我从专家那里学习来的运气、发声、吐字的方法,让真假嗓自然连接,磨去棱角,使整句唱腔圆润、柔和、细腻、饱满。这一改良唱法我最早用在现代戏上,马上得到观众的好评。团领导宋德祥等老师都鼓励我按这路子走下去,这使我受到很大的鼓舞。但是也有人质疑,“这是桂剧吗?”我觉得,新的事物不可能一下子被大家都接受,会有一个过程,只要认准路子是对的,就要毫不动摇坚持下去。

1974年8月,广西代表团赴京参加全国部分省、市、自治区文艺调演,演出剧目包括桂剧移植的革命现代戏《杜鹃山》选场,我在剧中饰演主角柯湘。我全心投入去演,并且采用新的唱法演出,没想到效果十分意外。那天晚上剧场里来了不少戏剧大师、京剧名家,演出结束时他们都同全场观众一起站起来鼓掌,这多么难得、多么令人惊喜啊!我非常激动,我在首都舞台上得到认可了,桂剧这种唱法得到认可了!《北京日报》评论我演的柯湘“令首都剧坛行家刮目相看”,《光明日报》《广西日报》都作了报道、评介。直到十多年后《中国戏剧》杂志在一篇文章中还提到此事,说苏国璋“一曲‘乱云飞使观众赞叹不已,都说可与京剧媲美”。

在长期舞台实践的磨练中,我慢慢形成了自己“优美自然、细腻流畅、雍容大度”的表演和唱腔风格。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专题片《八桂名伶苏国璋》里,时任中国剧协艺术委员会副主任的霍大寿评介我说:“她成为了新一代桂剧艺术的代表人物。”

六、荣获“梅花奖”,是我艺术道路上一个高峰

我是在1991年荣获第8届“梅花奖”的,是广西戏剧界第一人,也是桂剧的第一人。后来自治区文代会的报告认为,这“填补了广西的一个空白”。我认为,荣幸地获得“梅花奖”,是我艺术道路上的一个高峰。

得知获得这一殊荣,我感到很突然。因为1990年底,我们剧团带着传统桂剧《富贵图》上北京,是参加第二届中国戏剧节演出的,我并不知道这跟“梅花奖”有什么关系。在剧中我是女一号,演好演坏对全剧成功与否影响极大,因此,我只知道要像以往那样认认真真把戏演好,其他就不多管了。演出完毕,第二天全团就启程返回广西了,几个月之后,我才得知获奖喜讯。

我获得“梅花奖”的剧目是《富贵图·庵访》一折,在剧中我演尹碧莲一角。尹碧莲是一个大家闺秀,经历却坎坷曲折,她遭遇了大悲大喜,感情有跌宕起伏。这样的角色,让演员有很大的创作空间,演起来有很大的挑战性,具体到《庵访》这一折中,尹碧莲在庵堂念佛,表面上万念俱灰,其实内心真情涌动。我表演的时候,注意掌握此时此地角色的内心世界,我动作幅度不大、亮相迟缓、眼神忧郁,主要靠唱腔去表现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我把大段的“阴皮”唱腔唱得婉转悠扬,细腻地表达人物对恋人的深情思念,对处境的满腔幽怨和内心深处的一丝希望,结果演出取得了成功。

我的得奖是对桂剧的肯定,自然扩大了桂剧的影响,使一些原来不了解桂剧的人们也开始认识桂剧。在该届“梅花奖”颁奖晚会上,我被挑选作汇报演出。演出结束后,时任全国政协主席的李瑞环同志在接见演员时特地对我说:“桂剧怎么那么好听啊!”这对我真是莫大的鼓舞。之后,中央电视台在《名段欣赏》栏目里多次播出我的多个唱腔和表演选段,在戏曲频道播出介绍我的艺术道路的专题片《八桂名伶苏国璋》,这使得更多的人能够接触桂剧、认识桂剧。

2006年,桂剧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我被定为自治区级代表性传承人。我希望能像颜锦艳等老师培养我那样,培育出新的“梅花奖”得主来,使桂剧在新时期里放射出更光辉的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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