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鑫 MiyaQin 许可意

气势凌人的建筑和华丽光彩的商场所构成的香港曾经创造出的流行文化真实地慰藉了20世纪80-90年代出生的内地人热闹青春期的精神世界，TVB剧中的生活如今也成了几代华人的集体回忆。我们邀请了四位旧日光影里的TVB演员以及伴随着他们成长的香港故事——这个向来属于广泛世界的城市，正在进入新的历史阶段。

这是电视剧，

也是生活——

那些真诚感人的影像，

哪怕有些已经

消失不见，但它们都是

香港的某种

意义上的见证。

小时候，在我生长的内地小城市，每当人们谈起香港，不论大人还是小孩，他们的眼里都会放出光芒。那时我们当然没有机会去香港，一切美好印象都是通过看电视获得的。

记得小城电视台播的第一部香港电视剧是黎明主演的《人在边缘》，大街小巷，甚至连球场、电子游戏厅都一下子变得冷清，不论男生还是女生都被骑着摩托车、戴着一副黑超的浪子黎明吸引。最让我难忘的是他留着一头飘逸的分头，每当刘海遮住眼睛，他都会潇洒地甩一甩头。那部剧之后，城里多了很多留分头的男孩。

很快，我们习惯了每天放学一回到家就坐在电视前“视汁捞饭”，右上角的三色台标几乎成了烫金好剧的标志——我们也的确透过TVB看到了香港这些年的发展。

TVB是一个颇有故事的电视台，在20世纪60年代邵氏电影全盛之际，它是由邵逸夫与利孝和等朋友一起成功竞投无线电视经营权成立的。1967年11月19日，港督戴麟趾还乘直升机到现场主持了开台典礼。创始人之一的邵逸夫对TVB的影响力几乎无人可及，香港人都爱亲切地称他为“六叔”。因为有丰富的电影运营经验，邵逸夫在TVB创台之初就以“彩色+免费”的亲民政策笼络了一大批香港市民。同時期香港最大的丽的电视台（亚视前身）播的还是黑白电视节目，每个月要收25元港币，很多香港人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TVB。除了“免费”，邵逸夫还将邵氏电影的大片场制度嫁接到电视领域，开创了TVB著名的“一条龙”制度，也就是说，台前幕后的主创人员全部是公司培养的“职员”。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仅可以最大限度地压缩制作电视成本，还能打造一条白产白销的明星流水线。

1971年仿造邵氏艺训班成立的“无线艺员训练班”就是最好的例子。周润发、周星驰、刘德华、梁朝伟、梁家辉、刘青云、刘嘉玲等大明星，还有杜琪峰、关锦鹏等大导演都是从训练班走出来的。

TVB还成功掀起了一年一度的全城话题——香港小姐选美。这么多年来，就算内地的报道有一些滞后，我们也会眼巴巴地守在电视机旁等着，张曼玉、李嘉欣、袁咏仪……那些年的香港美女个个都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人。

90年代，TVB举办的“新秀歌唱大赛”和《劲歌金曲》等歌唱类综艺节目同样大受欢迎，六叔钦点力捧张学友、刘德华、黎明、郭富城做“四大天王”，声势之强几乎吹遍亚洲的每个角落。半个世纪以来，TVB挖掘出无数大明星，周润发、周星驰、“五虎将”……他们几乎撑起香港乃至华人演艺圈的半壁江山。TVB给我们带来的经典剧集更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回忆。20世纪80年代引进的《上海滩》只能用风靡内地、万人空巷来形容，赵雅芝饰演的冯程程，还有周润发饰演的披着风衣、风流倜傥的许文强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几十年过去，只要“浪奔，浪流……”的旋律一响起来，那美好的回忆就会扑面而来。

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几乎是独属于TVB的辉煌时期，它的重心也从虚拟小说的改编渐渐转移到传播香港本土文化、展示香港城市特色上。从1992年郑少秋、刘青云主演的《大时代》，到罗嘉良的“天地三部曲”，再到林保怡、蔡少芬的《珠光宝气》等商战剧，TVB将香港人津津乐道的商业竞争、豪门斗争和八卦秘闻展现得淋漓尽致。香港的地方不大，即使是有钱人，也都是在一个城市里一起生活的人，所以TVB的《珠光宝气》里的林保怡饰演的高常胜影射了某位影城大亨杨先生，陈豪饰演的贺哲男影射了某位小李先生也都不足为奇，甚至会被当事人出来辟谣。而《刑事侦缉档案》《妙手仁心》《壹号皇庭》等各类职场剧，不管描写警察对刑事案件的抽丝剥茧，对罪犯的追击抓捕故事，医护人员如何冷静地抢救、治病、谈恋爱，还是检察官、律师在激烈严肃的法庭辩论后也需要到酒吧喝杯酒放松，都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在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论广东地区的观众还是其他地区的观众，即使听不懂白话，对TVB的经典台词却能如数家珍：“做人呢，最紧要的就是开心”“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齐齐整整”“我今晚煲汤，记得来吃饭啊”“肚子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啦”……以前煲剧时，听到这类台词，我都会不自觉地心头一暖，为香港这片弹丸之地升斗小民的处事哲学所感动——在香港这个全球人群最密集的城市，高度文明，但紧张有序。在这么逼仄的时间和空间里、在资源极端有限的情况下，有钱的城中富豪住在隐秘的半山豪宅里，普通的香港市民就住在山下喧闹的都市中，即使生活有时不如意，甚至是艰难，但他们在下班之后能喝到街边的鱼粥，半夜回到家中，有家人留下的一碗靓汤就已经十分知足。

在TVB的电视剧里，如果想要安慰朋友或者家人，那些对白也是挺有意思，比如“让他白己静下啦”“人我帮你约出来啦，你地自己讲清楚，我走先”。即使是彼此亲近的人，也绝对不会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大家彼此之间都划了一条线。

只有来到香港，你才会发现，哇，原来有这么多似曾相识的地方，比如警匪剧经常取景的广东道油麻地警署，晚上喝两杯消造就不得不去的兰桂坊酒吧，港剧男女经常约会的庙街夜市、中环码头，还有极有特色的叮叮车、天星小轮……这么多年，大家仍然在熟悉的老地方拍拖、打边炉、吃茶餐厅。

要数TVB剧里最接地气的场景，那肯定就是茶餐厅了，大家吃饭、拍拖、讲数，甚至有些剧里的角色自己就是开茶餐厅的，比如《陀枪师姐》里陈小生的嫂子二妹姐。在茶餐厅里，几乎可以看到一个浓缩的香港，你可以在茶餐厅点三明治、牛排、意大利面，同时可以吃到白粥、馄饨面、火锅——总能够找到属于你的东西。

既然讲到吃的，菜市场也成为展示角色魅力的战场，不管郑少秋、欧阳震华还是陶大宇，一到了菜市场就仿佛如鱼得水，和老板聊起哪块猪肋骨烘猪排更可口、哪种青菜搭配鱼汤更美味都头头是道。《溏心风暴》里卖鲍鱼的夏雨，《街市的童话》里卖菜的罗嘉良，他们和街坊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挂在口头的也是“赚不赚钱不要紧，街坊开心最重要”。

在TVB剧里，不管是有钱有势的富豪，还是普通市民，他们都喜欢周末约在一起沿着步道爬山做运动，沿着卢吉道上到山顶，更可以360°无死角地欣赏整个香港。人们都说香港是一个“上得山、下得海”的地方，虽然是个高度城市化的弹丸之地，却惊人地拥有70%的绿化土地，这些受到法律保护的青山郊野不仅是“城市之肺”，更是健行郊游的好去处。

TVB在香港的涵盖地域之广，我想恐怕没有哪个地方是没有拍过的，晒得黑黑帅帅的吕颂贤就曾经拍过一部《离岛特警》，讲的就是飞虎队员被调到小岛上担任巡警的故事。看着剧里的演员们吹着海风自在懒散地靠在码头的栏杆上，或者在长洲捧起一碗农家自制的豆腐花，又或者跑到西贡去品尝刚钓上来的海鲜，观众白己也会有一种远离繁忙的轻松。据说，当年播放《宠物情缘》时，古天乐和萱萱踩着沙滩漫步在无限延伸的海岸线上，就有许多粉丝疯狂打电话到电视城希望他们真的在一起。

这是电视剧，也是生活——那些真诚感人的影像，哪怕已经消失不见，但它们都是香港某种意义上的见证。

专栏作家

杨局长

影评人，港片港剧爱好者，《南都娱乐周刊》电影版特邀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