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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一杯清茶

2019-06-03章中林

现代养生·上半月 2019年6期
关键词:清茶茶杯茶香

章中林

面前是一排紅木橱柜,各色茶具林立。讲茶艺的是一位小巧伶俐的南方女子,着一袭唐装,吴侬软语,温婉柔美。

我们围桌而坐,看着她烧水,冲泡,分茶,行云流水一般的洒脱曼妙,就仿佛在进行一场圣洁而庄重的表演。端起面前的茶,闻一闻,耳畔萦绕着古筝舒缓而悠扬的旋律,鼻翼前弥漫着新茶清新而淡雅的茶香,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轻轻地抿一口茶,清香里裹着一丝淡淡的苦。闭上眼,咂咂嘴,苦渐渐隐去了,留下的只有柔柔的香,细细的甜。这样的美妙感觉使人自失,恍然间,人似乎立在氤氲的云雾里,只有那碧色欲流,娟然如拭。

室静,器美,水清,茶香,事雅,举手投足之间,让人的心澄澈安然,飘飘然出尘,悠悠乎登仙。小小的一片叶子,烈火中打一个滚,收敛了猎猎的青锋,变得含蓄内敛,但是经过沸水的唤醒,它就又舒枝展叶,把曾经吮吸的天地精华打开在我们的面前。明亮而醒目,就像初生的雏鸟,仿佛你一叫唤,它就能啁啾嘲哳似的。起伏的茶叶对着日光,就像一张张笑脸。尽管都是笑,却又深浅不一,莫不是它融进了世间的百味。

年少时候,喝的最多的是井水,就是下地干活也如是。天上太阳蒸着,地上热气熏着,一杯白开水下肚,水很快就从汗毛孔里淌走了。水喝多了,人走起来,肚子里叮咚叮咚的,还怎么弯腰呢?为了补充身体里流失的盐,父亲干脆把盐倒在开水里。但是,这样的做法,我却有些抵触,加了盐,不也还是水嘛,别人下地都带茶,我们为什么只带水?

也许是被我吵烦了,也许是妈妈地念叨,也许是他也想试试茶是不是更解渴,父亲还真就买了茶叶,泡上了茶。一个大铝壶,抓一把茶叶,冲上热水,加一点盐,这就是父亲的茶。记忆里,父亲的茶始终是赭红色的,但是却真解渴。一畦稻秧插到了头,灌一气,所有的汗毛孔都张开了,身心通泰,感觉欲飞。从那以后,带盐茶下地成了父亲的习惯。

不下地,我也喜欢候在父亲的身边,看他煮茶。泡桐树阴下,用砖头随意搭起一个灶膛,架上一个铁罐,抱来一捆黄豆秸秆。秸秆噼啪地烧着,火苗呼呼地笑着,茶叶在沸水中起伏着。茶煮好了,父亲就躺在小方桌前的摇椅上,一边看着漏下来的阳光,一边抿着茶。几只鸡在草堆下觅食,探头探脑的;大黄猫蜷着身子,眯着眼,打呼噜;我则靠在父亲的怀里,缠着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一切是那么宁静、祥和。

后来,才知道父亲那时买的茶叶都是几元钱一斤的老边皮。但,就是到现在,我也没有觉得那茶叶有什么不好。每每和父亲说起那段往事,尽管有些单调乏味,但是却真实亲切,余味悠长。

或许是受小时候的影响,就是现在,喝茶,我也还是端起茶杯就灌,始终没有养成品茶的习惯。就是去茶吧,也只是附庸风雅,掩饰一下自己的清浅罢了。父亲因此常常说我辜负了一脉多情的茶香。对于父亲的不满,我从来是一笑了之的,喝茶,他是越老越讲究了。

父亲什么时候开始讲究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但他那个讲究我觉得有些过分。他在老房子里专门收拾了一个朝阳的房间,摆上几案和茶具。每天下午,他就会躲进去,泡一杯茶,看一看报,常常一喝就是一个下午。母亲因为担心父亲的身体,常常跟在他的身后,也渐渐喜欢上了茶。两个白发老人,一个看着报纸,一个把着猫儿,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任时光从指缝间悄悄地溜走,这是不是最美的晚年时光呢?

也许是痴迷于茶的缘故吧。每年谷雨左右,母亲就会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给父亲买两斤马坑绿茶。尽管我心里知道,可是总有忙忘记了的时候。每每这时,父亲就会有事没事给我打电话。我一接,他什么也不说就挂了。今年,为了不让父亲牵挂,我在清明之前,就把茶叶买好送了回去。为了哄他开心,我还专门挑了几个他心心念念的骨瓷茶杯。

前天,母亲说父亲很开心,并发来了几张父亲喝茶的照片。银白色的茶杯,底部卧着一条红鲤鱼,似乎在游动。碧绿的茶汤,赏心悦目,氤氲着袅袅的生机。父亲须发皆白,满脸沧桑,却没有苦涩,端着茶杯,对着镜头,笑意盈盈着。

“竹雨松风琴韵,茶烟梧月书声”。一杯清茶,清淡而有味,我们没有必要非得从其中喝出什么禅意。但是,谁又能说最深的意不就在最浅处呢?流光的冷暖,花朵的开落,生命的兴衰,不都可以在这一杯茶里找到它的注脚吗?

“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许你一杯清茶,给你最朴实的烟火。这就是最美的景,最真的情。

编辑:陌漓  yangsheng_moli@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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