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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映乾坤
——西汉楚国王室的铜镜

2019-05-31文/武

文物天地 2019年5期
关键词:凤鸟楚王铜镜

文/武 耕

汉代铜镜制作精良、镜背纹饰丰富,既是当时普遍的生活用品,又是精美的艺术品。徐州发现汉代的铜镜数量众多,几乎每座墓葬都有铜镜随葬。特别是西汉楚国王室使用的铜镜,不仅纹饰精美,而且体积较大,除了当时流行的纹饰以外,还有一些稀有的镜种极具地方特色。西汉楚国王室的铜镜在汉代铜镜的大家族中有其独特之处。

一、楚王的铜镜

徐州是西汉楚国的国都,有12代楚王,楚王使用的都是高等级的铜镜。狮子山楚王陵,多数学者认为是第三代楚王刘戊(前174-前154)之墓,铜镜出土数量颇多,经初步拼对,约有20余面,从铜镜出土较集中的情况看,原来多存放在编号W3的储藏室内。这批铜镜的图案多以西汉早期常见的变形夔龙、缠枝纹和菱形的组合纹为主。其中“凤鸟柿蒂纹镜”、“菱格蟠螭纹镜”最为精彩。

图一 凤鸟柿蒂纹镜

图三 菱格蟠螭纹镜线描图

图二 菱格蟠螭纹镜

图四 连弧纹清白镜

图六 博局蟠螭纹镜

凤鸟柿蒂纹镜,直径22.7厘米,弦钮,底纹为细密精致的几何形雷纹;主纹为变形四叶柿蒂纹,叶瓣间分布四只展翅飞翔的凤鸟,四叶内有二变形的夔龙和二变形的凤鸟(图一)。这种镜图造型非常稀有。

菱格蟠螭纹镜,直径18.5厘米,弦钮,云雷纹为地纹,主纹为折叠式菱形纹与缠绕的夔龙组合,龙纹身较细,龙口龙足较为简化[1](图二、图三)。该镜与湖南省资兴旧市战国墓出土的三龙与菱形纹组合的铜镜相似[2],与《中国铜镜史》图91-2环绕式菱格蟠螭纹镜的图案及尺寸大小基本一致[3],说明西汉早期狮子山楚王陵的铜镜继续沿袭楚镜作风。

北洞山楚王墓内出土的“缠绕蟠螭纹铜镜”残片,三弦钮,复原后直径23、缘厚0.8厘米,主纹为螭螭纹,地纹为细密清晰的云雷纹[4]。1984年发掘的龟山楚王墓,墓内出土“刘注”龟钮银印一方,确认墓主为第六代楚王刘注(前128-前117)。该墓出土一面连弧纹铜镜残片,由于缺损较多,已经不能复原[5]。

1999年发掘的拖龙山三号墓,墓主人的身份等级较高,有可能是第十代楚怀王刘文(前24)的墓葬[6]。该墓出土铜镜3面,其中一面重圈铭文镜,直径19.2、缘厚0.6厘米,镜内区饰连珠纹和卷云纹,内圈铭文为“内清……不泄’,外圈铭文为“絜清白而事君,志之合时辰……”。

图五 连弧纹日光镜

图七 间隔式草叶蟠螭纹镜

图八 间隔式凤鸟蟠螭纹镜

二、王后及其嫔妃的铜镜

除楚王墓之外,楚王的王后及其嫔妃的墓葬中也出土了精美的铜镜。徐州东洞山楚王墓为第八代楚王刘延寿(前100-前69)的墓葬,二号墓墓主为王后赵姬,三号墓墓主为楚王嫔妃。

二号墓出土了“明光宫赵姬”“王后家盘”等文物,证明了墓主人的确切身份。赵姬墓出土4面铜镜,都是宣帝时期流行的“清白镜”。M2:7清白镜,直径15厘米,半球形钮,连珠纹钮座,宽素缘,铭文为“絜清白而事君,志污之弇明,玄锡之泽流,恐流而日忘,美人之而,外承可莫窔窕,愿而毋绝”(图四)。M2:6为重圈铭文镜,残存一半,直径18.1厘米,外圈铭文为“絜清白而事君,志驩之弇明,……美之穷皑,承之京悦,窔莫亡绝”。内圈为“内清质以……而不泄”。M2:8为清光镜,直径13厘米,钮及四乳残损,镜铭残存为“清渴铜华以为……貌,丝组维结以为信,清光乎成宜佳人”。M2:74仅存外缘部分[7]。

三号墓为楚王的嫔妃墓,出土铜镜2件。M3:1为昭明镜,直径9.7厘米。圆钮,圆钮座,内圈有八内向连弧纹,宽平缘。外圈有铭文:“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而日月,□□而雍塞而不泄”。M3:2为连弧纹日光镜,较厚重,直径17.5厘米,圆钮,连珠纹钮座,座外饰篦纹及凸弦纹,其外有八连弧纹,连弧纹间以几何图案,铭文为:“见日之光,天下大明,乐未央,千秋万世毋相忘,时来何伤,宜王”[8](图五)。

图九 间隔式凤鸟蟠螭纹镜线描图

三、王室成员的铜镜

徐州西汉楚国共有11代楚王,除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他子弟则荫封为列侯,成为新的王室贵族。徐州出土了10余座王室成员墓,包括了王女、王子或其近属,墓内往往有铭文或印章证明其身份,这些王室成员的墓葬中都出土了精美的铜镜。

1972年发掘的小龟山一号墓,因墓内铜器铭文有“丙长翁主”,该墓又称为“丙长翁主”墓。紧邻的二号墓为楚王刘注墓。汉代诸王之女称“翁主”[9],“丙长翁主”为刘注之女。“丙长翁主”墓出土铜镜4件,均为武帝时期流行的星云纹镜。编号TG39星云纹镜,直径11.3厘米,钮座环绕八星,外圈为四乳草叶间四组星云纹,每组五星。编号TG36星云纹镜,直径18.3厘米,钮座盘二螭,首尾相接,围以十六内向小连弧,外为四乳草叶间以四螭。编号TG38星云纹镜,直径17.8厘米,钮座环绕七星,围以十六内向小连弧,外为四乳草叶间四组星云纹,每组十星。编号TG90星云纹镜,直径18.3厘米,钮座一圈辐射平行弧线纹,围以十六内向小连弧,外为四乳草叶间四螭纹[10]。汉代王女皆有丰厚的待遇,《后汉书·皇后纪》说:“诸侯女皆封乡、亭公主,仪服同乡、亭侯。”[11]

2003年发掘的翠屏山汉墓,时代为西汉文帝至武帝初年。墓内出土了“刘冶”“臣冶”的双面玉印,说明墓主为西汉楚国宗室成员[13]。该墓出土铜镜2面。一面为“大乐贵富”博局蟠螭纹镜,直径13.2厘米,圆形三弦纹钮,伏螭座,窄缘凸起,座外有一周方格框铭文带,内容为“大乐贵富,得所好,千秋万岁,长乐未央”,主纹为博局及四组对称的蟠螭纹(图六)。另一面为间隔式草叶蟠螭纹镜,径18.4厘米,三弦纹钮,圆钮座,窄缘凸起,纹饰由主纹和地纹组成,地纹为云雷纹,主纹为四组蟠螭纹缠绕,以四株三叠式花瓣纹间隔为四区,细腻繁缛(图七)。

徐州后楼山汉墓群发掘西汉早期墓葬8座,时代为文景时期。从发掘情况来看,出土有玉枕、玉面罩、银缕玉衣等,五号墓出土了“刘泾”穿带印。由此可见,后楼山墓群墓主应是楚王的亲属或近臣[14]。后楼山汉墓群的铜镜以六号墓“间隔式凤鸟蟠螭纹镜”和八号墓“人物彩绘镜”最为精彩。

间隔式凤鸟蟠螭纹镜,直径23.3厘米,三弦纹钮,圆钮座,窄缘凸起。纹饰由主纹和地纹组成。地纹为云雷纹,主纹以四株三叠式花瓣纹间隔为四区,有四组变形的缠绕蟠螭纹,以双线或三线勾勒,图案流畅细腻(图八、图九)。

图十 彩绘人物镜

图十一 彩绘人物镜局部

图十二 鎏金边框复合镜

彩绘人物镜,器形较大,直径28、缘厚1.9厘米。三弦钮,圆钮座。从钮座到边缘有二周凹面带,素高卷边。背面底施朱色,上以白色线条绘图,大部分图案已剥落不清(图十)。从残存的一组画面可以看出,有二人在帷幔中对博,其中一人身着青色袍服,双手上扬,似在掷骰子(图十一)。彩绘铜镜是铜镜铸成、磨光以后,在镜背进行彩画。由于彩绘容易剥落,难以保存,因此全国发现的彩绘镜数量极少,西安地区共发现彩绘镜4面[15],广东南越王墓出土了4面[16]。云南晋宁石寨山汉墓出土1面[17]。绘有人物的仅有西安北郊红庙坡村汉墓彩绘镜和南越王墓C145-73彩绘铜镜。徐州后楼山出土的彩绘镜虽大部分已漫漶不清,但局部画面中可见有二人似在帷幔中作六博戏。

1996年发掘的火山刘和墓,时代为文景时期,墓中出土了“刘和”玉印和银缕玉衣,“刘和”应是西汉早期楚国的王室贵族[18]。墓中出土一面鎏金边框复合镜,铜镜外框鎏金,直径8.6厘米,周圈饰两道绳索纹,镜面直径7.2厘米,主题纹样为繁琐的蟠虺纹图案(图十二)。鎏金镶框铜镜是镜背及镜面分别铸造后嵌合为一体,是既有使用价值又有独特装饰效果的工艺品。

1994年,徐州市北郊宛朐侯刘埶墓出土的“人物画像镜”是西汉铜镜中的精品。该镜直径18.5厘米,钮为龙、龟合体,主体画像为四组内容完全相同的画面,每组画面有八人、二虎、一豹、四树、三座山峰,在单组画面中有人物交谈、弹琴、听琴、戏虎、驯豹等内容,表现的是《山海经·海外东经》君子国的故事:“君子国在其北,衣冠带剑,食兽,二大虎在旁,其人好让不争。有薰华草,朝生夕死。”[19]整个镜的背面共铸造出32位人物、8只老虎、4只豹子和树木山峰等等,再加上钮座上的4龙,共有物象77个,可谓内容丰富,精彩纷呈[20](图十三、图十四)。刘埶墓出土的“人物画像镜”与刘体智《小校经阁金文》卷十六著录的铜镜其形制、尺寸、主题人物画像完全相同,可能为同模镜;《尊古斋古镜集景·一八四》有类似纹饰的铜镜拓片,美国弗利尔博物馆也收藏有一面同样的镜子。

图十三 人物画像镜线描图

图十五 蟠螭纹镜

图十四 人物画像镜局部

刘埶墓中还出土有2面铜镜。一面为“蟠螭纹镜”,直径9.4厘米,窄边卷沿,兽形钮,钮座圆形,有龙形图案,钮座外为三组相互盘绕类似云气的蟠螭纹,云雷纹衬底(图十五);一面为“夔凤纹镜”,直径13.4厘米,钮座外侧有一周铭文“安乐未央修相思,慎毋相忘”,铭文首尾间以一鱼相隔。外区以云雷纹为地,主纹为三组变形的夔凤纹(图十六)。

刘埶为楚元王刘交的儿子,该墓出土龟钮金印“宛朐侯埶”为汉朝颁赐的金印。《汉书·楚元王传》:“文帝尊宠元王,子生,爵比皇子。景帝即位,以亲亲封元王宠子五人:子礼为平陆侯,富为休侯,岁为沈犹侯,埶为宛朐侯,调为棘乐侯。”刘埶墓出土的精美铜镜与刘埶的特殊身份完全相符。

四、西汉楚国王室铜镜的意义

西汉楚国王室铜镜不仅发现的数量多,而且纹饰精美,镜种较多,这在诸侯王国中都是少见的。这些铜镜都是考古发掘品,资料本身所具有的可靠性为科学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徐州发现的楚国王室镜有多方面的学术意义:

图十六 夔凤纹镜

1.为铜镜的使用等级研究提供了翔实的资料

虽然文献上没有记载铜镜使用的等级制度,但考古的发现证明铜镜的尺寸与墓主人的身份有关。国王多使用汉尺九寸以上的大铜镜。狮子山楚王陵出土的“凤鸟柿蒂纹镜”,直径22.7厘米;“变形夔龙纹镜”,直径18.5厘米;北洞山楚王墓“缠绕蟠螭纹铜镜”直径23厘米;拖龙山楚王墓“重圈昭明镜”,直径19.2厘米。王后的铜镜基本为汉尺八寸,东洞山王后赵姬墓的“重圈铭文镜”直径18.1厘米,三号墓的“连弧纹日光镜”直径17.5厘米。王室成员使用的也都是大规格铜镜,“丙长翁主”墓的星云纹镜,一件直径18.3厘米,另一件直径17.8厘米。宛朐侯刘埶墓“人物画像镜”,直径18.5厘米。翠屏山“刘冶”墓“四叶蟠螭纹镜”,直径18.4厘米。后楼山M6的“间隔式蟠螭纹镜”,直径23.3厘米;后楼山M8“彩绘人物镜”,直径28厘米。楚国王室的铜镜以其华丽的纹饰、精湛的工艺、较大的尺寸,足以显示出“王者镜子”的奢华与高贵。

2.为考古学墓葬研究提供了断代标尺

西汉楚国王室墓葬出土的铜镜,不仅有较为明确的主人信息,而且有相对准确的年代依据。墓葬出土的铜镜,由于多和其他随葬品一起出土,经相互印证、比较,每一时期铜镜造型特征就被鲜明地揭示出来。西汉楚国王室铜镜一方面为楚王墓的年代排序提供了参考,另一方面为其他地区汉墓的断代研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标尺。

3.为“徐州镜”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考古资料

西汉楚国是汉代的产铜地区之一。辽阳三道壕一号墓出土一面带“铜出徐州”铭文的博局镜[21],俞伟超先生说:“那时,凡用铭文标明的铸镜地点,都是有名望的铸镜中心。”[22]在日本发现的三角缘神兽镜中,有“铜出徐州,师出洛阳”铭文的共计10面[23]。日本学者冈村秀典提出了徐州系或徐州镜坊工匠的学术观点[24]。西汉楚国王室的铜镜基本上代表了这一地区铜镜的特点。这些资料,对于进一步研究“徐州镜”或“徐州镜坊”的问题,将有重要意义。

[1]王恺、邱永生:《徐州狮子山西汉楚王陵发掘简报》,《文物》1998年第8期。

[2]湖南省博物馆:《湖南资兴旧市战国墓》.《考古学报》1983年第1期。

[3]管维良:《中国铜镜史》,重庆:重庆出版社出版,2006年,第61页。

[4]徐州博物馆等:《徐州北洞山西汉楚王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105页。

[5]南京博物院、铜山县文化馆:《铜山龟山二号西汉崖洞墓》,《考古学报》1985年1期。

[6]刘尊志:《徐州两汉诸侯王墓研究》,《考古学报》2011年第1期。

[7]徐州博物馆:《徐州石桥汉墓清理报告》,《文物》1984年第11期。

[8]孟强:《徐州东洞山三号汉墓的发掘及对东洞山汉墓的再认识》,《东南文化》2003年第7期。

[9](汉)班固:《汉书·高帝纪下》,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78页。

[10]南京博物院:《铜山小龟山西汉崖洞墓》,《文物》1973年第4期。

[11](南朝宋)范晔:《后汉书·皇后纪第十下》,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457页。

[12]徐州博物馆:《徐州韩山西汉墓》,《文物》1997年第2期。

[13]徐州博物馆:《江苏徐州市翠屏山西汉刘治墓发掘简报》,《考古》2008年第9期。

[14]孟强、李祥:《徐州后楼山汉墓群》,《中国考古学年鉴1997》,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年,第135页; 徐州博物馆:《江苏徐州市后楼山八号西汉墓》,《考古》2006年第4期。

[15]程林泉、韩国河:《长安汉镜》,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52页。

[16]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广东省博物馆:《西汉南越王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

[17]云南省博物馆:《云南晋宁石寨山古墓群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杜,1991年。

[18]耿建军、盛储彬:《徐州火山汉墓》,《中国考古学年鉴》,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年,第132-133页。

[19](晋)郭璞注:《山海经》,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72页。

[20]李银德、孟强:《试论徐州出土西汉早期人物画像镜》,《文物》1997年第2期。

[21]东北博物馆:《辽阳三道壕两座壁画墓的清理简报》,《文物参考资料》1955年第12期。

[22]湖北省博物馆等:《鄂州汉三国六朝铜镜》,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

[23]王仲殊:《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综论》,《考古》1984年第5期,注释2。

[24]岡村秀典:《三角緣神獸鏡の成立徐州鏡との關係を中心に》,《鏡の中の宇宙》,山口縣美術館、浦上紀念館發行,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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