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芳

（首都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北京 100048）

教师是教育的根本，教师发展是保证教育质量的持久力量。党的十九大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围绕新时代教育现代化的要求，国家提出了培养高素质、专业化、创新型教师人才，以及造就大量满足社会需求的骨干型、卓越型、教育家型教师的目标。面对新时代新的教师需求，当下教师队伍还存在诸多的现实问题，例如有的教师素质能力、专业化水平较低，有的教师思想政治素质不高等。现有的教师发展模式为教师队伍的发展和壮大贡献了力量，然而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尤其是在新的起点、新的需求下，传统的教师发展模式显然难以满足新的需求。为此，不同学者尝试从不同视角探索教师发展的有效模式。资源本位的观点，着力于从资源的角度，探索组织或个人发展的可能性。教师的发展是各种资源合力的结果，从资源本位的视角探究教师的发展是一条可循的路径。

一、资源本位的内涵与教师发展

1.资源本位的核心理念

资源本位视角（resource-based view）的观点源于对组织成长和竞争优势的分析，后来被应用到多个领域。资源本位理论强调了资源和能力在支持组织生存、成长和整体有效性方面的重要性。学校是一个专业的组织，其成长和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师的发展。教师发展的程度直接关系到学校组织的生存、成长、发展优势，以及学校组织的根本目标“学生发展”的实现。因此，教师发展对于学校组织发展与学生的发展至关重要，在资源本位的视域下分析教师的发展，亦是探讨学校组织发展以及学生发展的要旨。

在资源本位理论中，资源被认为是一切能为组织或个人直接或间接创造价值的事物。资源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别，譬如物质资源、组织资源、关系资源、人力资源等，其中“能力”和“知识”是重要资源之一。作为人力资源的每一个个体，其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资源，主要表现为个体的经验、能力、知识、智力、体力等。个体的成长、发展即是其自身生命资源的充分挖掘和发挥。个体不断地利用自身的生命资源，提升自我意识，强化自我效能，就会成为他人的资源、社会的资源。

资源本位的视角强调内部资源的关键作用，同时也认为组织的内部资源或是个体的自身资源不能穷尽所有资源，因此无论是组织的发展还是个体的发展都需要物质资源、关系资源等其他外部资源的补给。此外，资源本位的视角强调的不仅仅是对资源的占有，还是对资源的识别、利用、保护、开发的过程，更看重资源的内外互动，以及资源调动和使用的动态能力。

教师本身作为一个资源体，如何激活开发教师自身资源，提升教师获取外部资源的能力，从资源本位的视角审视教师的发展，这对于促进教师的发展大有裨益。

2.教师发展的多维内涵

从内容上来说，教师发展包含三个方面，个人发展、专业发展、社会性发展。贝尔（B.Bell）和吉尔伯特（J.Gilbert）曾指出，“教师发展过程可以被看作是一个正在发生的个人、专业和社会性发展的过程，任何一个侧面的发展都不能单独先行，除非其他侧面也得到了发展的过程”[1]。可见，教师发展是一个全面和谐的发展过程，它既包含教师教学实践、教师观念、教师信念的改变，也包含教师的情感关照和人生意义追寻。具体来讲，个人发展指向教师个人，目标在于教师的个体体验、内心成长、生命意义、人生观、价值观等方面；专业发展是指在教学技能、专业领域内取得的进步与成长，重点内容在于教学理念、专业知识、教学方法、课程设计等相关教学和专业活动方面；社会性发展是指教师的成长、进步带来的社会性效益，亦即为他人、为组织、为社会所创造的价值。

从结果上来说，教师发展不仅包含教师的行为改善，也包含教师观念、态度的改变，以及教师成就感、幸福感的提升。哈格里夫斯和富兰指出，“只聚焦于行为技能而不考虑其立足的基础及对态度和信念的影响，是误入歧途，且可能被证明为是无效的”[2]。教师的发展是多维的发展，其结果的呈现也是多维度的。因此，不能简单地用一个方面的标准来度量教师的发展。

3.资源本位的教师发展内涵

在资源本位的视角下，教师本身就是资源，表现在教师的精神、知识、能力等方面。马克思指出，“任何人的职责、使命、任务就是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3]。教师的发展，既包含作为普遍的“人”的发展，又包含作为职业特点的“师”的发展。无论是作为“人”的发展，还是“师”的发展，其根本都在于教师能力、个性和创造性的充分发展与实现。所谓“人”的发展，其本质在于人生活得更加幸福、快乐、美好，更加有价值、有意义。[4]所谓“师”的发展，其本质在于通过教学、专业能力的提升，促进学生的发展。教师的自我发展和专业发展并不是一个矛盾的对立体。自我发展和专业发展互相渗透、互相影响、互相促进，难以割裂。概言之，教师发展是教师利用自身资源和能力，在不断地获取外在资源的过程中，充分发展其个性，包括教学能力、专业能力等一切能力的活动。它既是教师主体和客体资源互动的过程，也是主体和客体资源互动的结果。

二、资源的识别与架构——教师发展的理论之维

在教师发展中，我们把一切能直接或间接给教师带来发展可能和机会的事物，统称为资源，其中“能力”和“知识”是重要资源之一。在资源本位框架下，资源的识别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巴尼（Barney）认为三个重要的资源类别是物质、组织和人力资源。[5]也有学者特别强调了关系资源。我们将以物质资源、组织资源、人力资源、关系资源作为教师发展资源的识别维度，探讨教师发展的资源架构。需要指出的是，作为人力资源的每一个个体，其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资源，表现为个体的经验、能力、知识、智力、体力等方面。我们在教师发展的分析中将人力资源称之为个体资源。

1.内部（个体）资源是教师发展的根本

图1 教师发展的个体资源

个体资源是教师本身所蕴含的能够促使个体生存和发展的要素，包含教师的精神信念、个人能力、知识结构、道德情操、教学经验、个性特长等维度（参见图1）。精神信念是教师作为“人”和“师”的持续发展和精神追求的内在动力，强大的精神信念能够促使教师不畏艰难、不断求索，是教师追求进步、发展的精神力量。个人能力是教师所具备的各种能力，包括学习能力、反思能力、创新能力等。知识结构是指教师长期积累获得的知识内容，既包含综合性知识、通识性知识，也包含教师专业知识、教学知识。道德情操是教师所具备的道德品质和情感经验。“好老师不仅仅是运转良好的机器。更是情感的、充满激情的人，他们与学生建立良好关系，并以愉快的、创造性的、挑战的和快乐的方式完成他们的工作和课程。”[6]对教师职业的热爱、认同是教师发展的重要资源。积极的情感，能促进教师自我和专业的良好发展。教学经验是教师在教学实践工作中获得的经历和体验，是教师成长、发展的潜在资源。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教学经验都能称其为有效的资源，只有经过教师反思的经验和实践，才能更好地促进教师的专业发展。个性特长是指教师个体的兴趣爱好、优势特长。教师的工作是针对人的工作，不只是简单的课堂知识传授。教师对学生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其独特的个性、特长和人格魅力通常会对学生产生更深远的影响。通过对教师自身个性、特长的挖掘，更有利于教师的长远发展。

教师的发展只有通过充分挖掘和调动教师内在的个体资源，引起教师教学态度、信念、观念，以及行为的改变才能真正地实现。我们从精神信念、道德情操、个人特长、教学经验、个人能力、知识结构六个维度识别了促进教师发展的内在资源。需要指出的是，这六个维度的划分是为了较直观地理解教师发展的个体资源，其划分并不是绝对的，各个维度的内容在一定程度上是交互作用的。

上文中我们讨论了教师发展的三个内容：个人发展、专业发展和社会性发展。事实上这三个方面的内容是很难分开的。个人发展会促进专业发展，专业发展是个人发展的一部分。个人发展和专业发展，势必会带来社会性发展。一般来讲，教师的个人特长、价值观念、道德情操、综合性知识资源的挖掘开发对教师人生幸福感的提升有较大的作用，有助于促进教师的自我发展。同时，由于教师自我发展促进了其个体素质、综合能力的提升，换句话说亦是对专业发展的促进。专业知识、教学知识、教学实践、经验反思、学习能力、研究能力是教师专业成长和发展的重要资源。教师只有不断地挖掘自己的学习、研究潜能，在实践中利用自己的反思能力、学习能力、研究能力，才能从根本上获得专业的成长和进步。

2.外部资源是教师发展的条件

首先，物质资源是教师发展的基础。物质资源通常是有形的，包含设备、信息技术、地理位置、工具等。在教学情境中，物质资源包含有教学楼、图书馆、运动场、实习工厂（场）等设施资源，教学、实验与生产实习等设备资源，互联网、视频、音频、图书等资料资源，多媒体网络等现代信息技术资源。这些资源的合理利用有助于教师的教学发展和专业发展。尤其是多媒体网络等现代信息技术极大地影响着教育领域，并给教师的专业发展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机遇。多媒体网络技术广泛应用于教育领域，已经成为促进教师专业发展的重要资源。[7]丰富的课程资源、课堂资源、教材资源包括网络课程、网络教学平台等图书资源和数字化资源对教师的教学、专业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

其次，组织资源是教师发展的保障。组织资源通常是学校层面的资源，如学校文化、学校管理、学校制度、学校政策、学校支持等。学校文化是一所学校校园精神与氛围的集中体现，作为一种教育环境，直接影响和制约着教师的观念、行为方式以及教师的发展。学习型、创新型的组织文化对教师的发展有积极的影响，是教师发展潜移默化的文化资源。学校组织管理体制、激赏机制、评价机制都是影响教师发展的重要资源。学校组织通过有效的管理，有机地整合校内资源，充分挖掘和利用其他资源，为教师发展提供平台，为教师提供各种学习机会，形成教师发展的各种可能的空间。

最后，关系资源是教师发展的推手。对于资源的研究已逐渐从“物”的层面进入“人”和“人际关系”的层面。人们对人与人的互动转化关系的关注，开始从静态资源转向动态开发。资源成为需要教育者珍惜和创生的具有教育意义的生命活体与相长关系。[8]关系资源包括了教师与学生、教师与教师、教师与专家等多种关系的互动。当前兴起的学习共同体、教师合作、实践社区、教师社区就是对人与人之间互动关系资源的积极利用。

3.内外资源交互作用促进教师发展

资源本位理论认为，资源很少在创造价值方面独立发挥作用。教师发展中的各种资源并不是孤立的，各种资源只有在相互作用、相互整合的过程中才能发挥其价值和功能。资源本位理论强调内部资源是成长和发展的源泉，也承认关系资源等外部力量。这与教师的自主发展需要外生力量的保障异曲同工。教师发展只有真正贴近教师的个人需要、激活教师的自主性、激发教师的个体资源，才能真正地奏效。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教师发展的资源系统由个体资源构成的内部系统和由物质、组织、关系资源构成的外部系统组成（参见图2）。其中，内部资源系统是主体，外部资源系统是保障。外部资源需要转化为内部资源来促进教师的发展。外部资源系统中，组织资源对物质资源和关系资源有制约的作用。学校组织的理念、政策、管理、文化直接影响着教师发展的物质资源和关系资源。内部资源系统是一个动态的不断发展的过程，内部资源各要素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共同影响、促进教师的成长与进步。

图2 教师发展内外资源的交互作用

三、资源的激活与链接——教师发展的理念更新与内容设计

教师有着丰富的个体资源，以及外在的物质资源、组织资源、关系资源。重视对教师个体资源的激活，以及培养教师获取、连接外在资源的能力，是实现教师发展的本质所在。教师发展的理念更新，以及从激活教师资源的角度设计教师发展项目的内容是改变传统培训模式的有益尝试。

1.理念更新

首先，从补缺模式到扬长模式的转变。多年来，在很多国家，教师发展的形式主要是“补缺”模式。补缺模式，其假设教师是需要被发展的对象，并将外在的标准、知识等内容输入给教师。这样的发展或培训模式，很容易造成教师的同一化，导致教师的“全面平庸”。补缺模式只能是培养合格的教师，是对教师最基本层次的要求，这显然难以满足新时代高素质、专业化、创新型教师的要求。事实上，每一位教师都有其独特的个性和优势，如何挖掘教师个体的这些独特的资源，通过教师的独特性、优势来彰显教师的个性，影响学生的发展是十分必要的。正如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所言，“教育意味着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教师只有通过其生命的、个性的、才情的发挥，才能用生命来影响生命，用生命来撼动生命。

其次，从知识传授到能力建设的转变。教师的发展不只是知识的补充和更新，更重要的是能力建设。通过激发教师的能力资源，提升教师的学习能力、反思能力、创新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以促进教师的成长和进步。知识可以使教师变得渊博，教学活动、班级管理活动也是一项项非常复杂的专业活动。只有不断地提升教师的反思能力、创新能力，才能保证教师的成长发展。

最后，从教师培训到教师学习的转变。教师培训的方式通常把教师假设为一个需要被培训的对象。在这种模式中，教师的主体性诉求难以得到回应，教师的个体资源不能被充分地激活。因此，往往会导致培训的投入大，而效果却不是很显著的结果。教师的发展只有通过教师本人的情感体验、认同内化与实践转化才能得以实现。教师学习重视的正是教师主体性的强化，强调教师的主动学习和个体化学习。在终身学习思潮和学习型社会构建背景下，教师学习将是教师发展的主导模式。

2.内容设计

个体资源的累积式获得就是要充分挖掘教师现有的自身资源，并加强对这些资源的开发建设，以从根本上实现教师发展的自主性。上文中探讨了影响教师发展的六个维度的个体资源。利用这些资源、发展这些资源，是教师发展内容设计的依据（参见图3）。

图3 教师发展内容设计：个体资源累积式获得

第一，注重每个教师的经验资源，通过经验分享，帮助教师学会反思。巴特（R.L.Butt）和雷蒙德（D.Raymond）曾组织一组有经验的教师运用集体自传的方式来研究教师专业知识的性质与发展，其自传包括四项活动：当前工作现实的背景描写、当前教学与课程的描述、有助于理解当前专业思考和行动的过去的个人和专业生活反思、基于上述批判性评估考虑未来规划。[9]米歇尔（C.Mitchell）和韦伯（S.Weber）开发了回忆教师作为学生的学校经验课程系统，目的在于通过回忆学校经验，重构教师身份，反思当前教学实践，促进教师专业成长，其专著里设计了感性回忆体验篇、分析诠释回忆篇、相片（图片配文字、视觉）篇等丰富的课程内容，并开发了引导专业发展讨论的工具、引导回忆的工具。米歇尔和韦伯特别提及这一实践能够让教师们反思“我们现在在这儿回忆我们的老师，10年后，我们自己的学生怎么回忆我们？”[10]这些项目都是对教师经验资源的开发利用，有效地促进了教师的专业发展。教师有丰富的教学经验，这些经验都是教师专业成长和发展的重要资源。在教师发展项目中，通过教育叙事、札记反省、教师专业生活史分析、经验分享、关键事件分析等方式，探索经验中所蕴藏的丰富意义，促进教师反思自己的惯常做法，及其背后的价值观念。这样既有利于不同经历和背景的教师了解自己和别人的教学习惯，也有利于发现自己的不足，学习他人的优势，从而更新教学理念、改进教学方式。

第二，创设实践情境，围绕教学实践问题，帮助教师学会教研。教师学习要与情境相联系，只有教师自身的“理论”和“知识”被发掘出来，教师才能更容易吸收和融合新的知识和理论，才能进一步反思自己的教学习惯、价值观以及其他影响教师发展的因素。因此，要让教师学习与教学实践充分交织在一起，可以将教学实践中的问题设置为发展项目的课程内容，采用案例学习等方式，再现实践情境，指导教师研究教学问题、解决教学问题。

第三，挖掘教师的自身优势、特长资源，引导教师实现自我成长。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具有独特性的个体，其个性的充分发挥，是人的发展的根本所在。教师个性、自身优势、特长资源的充分展现、发展既是教师自我的需求，也是教师人格魅力的一部分。教师通过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更容易感染影响学生。因此，教师发展项目中，挖掘每一位教师的特长和优势所在，并根据每一位教师的特长、优势，有针对性的指导、强化是不可或缺的内容。

第四，关注教师精神情感发展，塑造教师为人为师的情怀。教师是个体的职业身份，教师首先是作为“人”的存在，然后才是“师”的存在。因此，教师发展项目中不能忽略教师的精神生活与情感世界。教师的精神信念、教学情感，一定程度上是促进教师发展的原动力。教师的积极情感是激励学生学习进步的催化剂，是学生生命成长的滋养源。因此，通过工作坊等形式进行智慧分享，唤醒教师情感意识，激发教师情感意愿，塑造教师的人文情怀是教师发展的重要内容之一。

第五，了解教师的发展需要，通过教师自主选课，改善教师知识结构。教师发展项目要利用需求分析去了解及帮助学员了解他们自知或不自知的需要；提供足够的空间和弹性，让学员自主选择学习的课程，满足不同学员的不同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