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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权时代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2019-04-27刘明强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秩序恐惧集体

刘明强

人认识到自我与环境之间形成的互动关系不是按自己的意志所左右,从心理层面便产生了巨大的恐惧,这种恐惧的产生源于他的自我意识。自我意识将世界分成“我”和“非我”,并认识到“非我”远比“我”更强大、更有力;“我”无法通过自己的行为掌握或理解“非我”,这便构成了自我体验的空洞。在这个空洞中,“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在心理上形成了巨大的被包围感,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在追求消除自我体验产生的恐惧的过程中,人类在历史上主要采用了三类方法:一、信仰体验法:创造神,并相信神会庇佑自己,让自己不被伤害。二、集体体验法:将自己纳入到集体之中,以集体体验置换自我体验。三、文化科学体验法:建构一整套的文化话语体系,让人们在这套话语体系之中形成强大的心理暗示及集体无意识。

上述三类方法,正是人类文明从古代到现代发展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大致样貌。旧的秩序崩溃了,新的秩序又必将产生。

神权崇高的时代

在先民的观念之中,当人以自我作为主体而获得一种心理上的在场时,世界给人们展示出来的是一个不可预知、不可理解、充满恐怖、无法逃避的环境。于是,人们创造出万物有灵的理念,创造出神的世界。

神的世界,是人们通过对自身问题的思考而建构出来的,当人们认识到自己的存在,认识到在环境中自我的渺小,感受到猛兽与灾难的强大,意识到生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这时,自我体验到了巨大的恐惧却又无法更改,便对万物产生了极大的敬畏的心理,从而促进了万物有灵的观念的产生。面对内心巨大的痛苦,对环境仅存敬畏是不够的,出于生物避害趋利的本能,人们开始建构一个在他们地位之上的世界——神的世界,从而寄希望得到这些神的庇佑。带着充满恐惧的内心,带着寻求解脱恐惧的愿望,原始的宗教及巫术诞生了。未被理解的万物被赋予灵性,灵性被赋予与人们体验到的自我意志相类似的意志,这也进一步加剧了远古人们内心的不安。

当神被创造出来之后,人们需要一种与神互动的方法。原始宗教与巫术是作为缝补人自我体验之空洞而生的,它们预设了一个至上的空间,创造了一个与人群进行灵魂、思想转换的方式——以神的强大来克服内心的虚弱,神成了人们想象中的自我,抽象的自我——让人们在一个无法到达的区域同“抽象的自我”对话。但是神与人有无法逾越的沟壑,那个无法到达的区域与理念中的欲望同意念中的自我一道,化作人们感知的不可或缺、不可触及的领域。人们无法对神形成理念之外的实在接触,除了想象与叙述,除了信奉与敬畏。

艺术的作用,正是滥觞于弥补人与神之间的巨大的沟壑,它反映的是人们真实的心理状况,表达出自我体验的真实内容——纯粹的情感,或者说主我对客我持有的态度。当人们发现其在有生之年无法到达神的领土,无法与神取得直接的联系时,便寄希望能通过一种表达尊崇的、超现实的方式达到与其所敬畏的神相交媾的目的,并通过与神的自在与完整获得对自己漂浮、未知、恐惧的人生的真实感(见王宏建《艺术概论》一书)。艺术是表达自我体验的一种方式,或是追求自我体验效果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大幅提升了自我体验的“质量”,对人们的心理状况产生巨大的作用。在艺术活动中,人的自我体验能获得一种特殊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之中,人们感受到自我,产生了强大的自我再认识,从而获得更为强大的自我体验。这个体验犹如黑夜明灯,引领人们冲破恐惧,获得心理上的解放。人们将这种体验作为一种神迹,认为是人与神交感的表现,从而更加虔诚于他们的神。

集体至上的时代

随着定居习惯的形成及经验和积累,人们对周围环境的理解加深了,生产效率提升了,于是,从环境中伴随自我认识而产生的自我体验的恐惧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缓和。

这个时期,人们开始定居(定居形成的集体,代表先进的组织形式,是当时的文明主体),定居让人们对环境的理解加深了,内心的恐惧也因之削减,于是,人们更加注重于现实生活,注重让现实生活变得更好的内容,如食物等。提高食物的产量离不开经验的传承,定居更有利于经验的传承,有利于提高经验的有效性,经验的传承为人确立了一种垂直的社会秩序,这个秩序内在地要求一部分人无理由听从于另一部分人,从而形成了秩序社会的初期模型。定居后,农业发展起来了,农业生产的周期较长,这时有效的生产离不开众人的合作,人与人之间的關系变得比此前更加重要,人们需要通过细致的合作、经验传承才能达到良好的实际效用。人与人之间的合作越来越密切时,社会便需要一种能处理好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权威,需要一种方式、规则、经验来处理常见的问题,于是,王权社会诞生了,即在神权社会衰弱之时,一种新的社会组织方式开始生成,进入到秩序化时代。

在这个时期形成了成熟的宗教形式。这时的宗教,不同于早期的原始信仰,一方面人们对神的依赖不如神权崇高时代那样强烈;另一方面社会共同体比神权崇高时代规模要大得多,建构集体秩序的要求更强烈;第三方面,宗教必须与政治相互博弈,这就要求宗教政治化,从而获得博弈的实力。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宗教充当了集体体验与宗教体验相结合的方式。对于个人,宗教阐释的是神的世界;对于宗教,形成的却是以若干个关于生、死、意义等为逻辑原点而论述建构起来的内部秩序。宗教只是一些人以神的名义对人们进行秩序化管理的工具,它利用了人们自我体验时产生的无助与恐惧作为组织原点,进行着价值与目的的植入。

自我解放的时代

随着科学进一步发展,人们开始习惯利用规律看待世界,于是,宗教对人们的统摄力量也渐渐被瓦解了,并且人们通过科学阐述的话语体系将自己提升到万物灵长的位置,以获得“自我强大”的心理暗示。面对环境与变化,人们普遍接受“世界按照规律运转的,规律是可以被人所认识”的观念,从而极大地克服了自我体验过程中对事物发展变化不可预知而产生的内心恐惧。人们的自我体验产生了新的变化,开始尝试反抗秩序,转而追求自由,追求公平,爆发了影响深远的资产阶级革命。

集体至上的秩序被破坏之后,秩序并未从此消失,人们依然需要一种秩序来包容非秩序的、个体的行为,依然需要一个能更好地演绎个性的、自由的舞台,以便更好地进行以个性、自由、意义为主题的自我体验。于是,一个新的秩序又形成了,这个秩序即是商业秩序,商业社会让这些成为可能。一方面,商品及商业服务不断地刺激人们的消费欲望;另一方面,在这个欲望的驱使下,人们自觉地将自己纳入到生产者的行列。新的秩序便这样形成了。无法满足的消费欲望是这个时期伴随自我认识而产生的自我体验空洞,人们需要弥补这个空洞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同时,社会也为人们建构了一整套的引导人们进入消费领域的话语体系。科学镇压了恐惧,商业释放了欲望,欲望被用作社会结合的基点,并围绕这个基点建构出了商业社会形式,即今天的社会形态。在这个社会形态中,商品化为人们的生存与发展提供了一种选择可能——进入到商品社会体系,服从商品社会的规则,参与商品社会的运行。

这个时期的艺术精神变得复杂,个体追求自我的解放,自我的解放又需要一定的环境,环境又必须通过秩序来规范,而秩序又对自我解放形成一定的压力。生活在这种复杂关系下的人们,在精神上得到的是一种新的自我体验困境,思想上表现出剧烈波动的状态,开始追求现代主义的艺术,把艺术从虚弱的政治、宗教秩序中解放出来,并让其承担起审美任务,才有了作为审美对象的艺术概念。

责任编辑:蒋建伟

插图选自《马格里特》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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