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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人”的漫漫寻家路

2019-04-15孙静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9年1期
关键词:边缘人亚裔

孙静

摘要:本文采用“边缘人”理论来解读畅销小说《漫漫寻家路》,指出《漫漫寻家路》表现了被白人收养的亚裔儿童,无论长大后事业成功与否,都将长期处于一种“边缘状态”这一严肃的社会问题。小说的结尾还暗示了这些“边缘人”救赎之路的艰难。

关键词:边缘人 边缘状态 亚裔

畅销小说《漫漫寻家路》的故事来源于作者萨罗·布莱尔利(印度裔澳大利亚人)的成长经历。萨罗和妹妹、哥哥以及母亲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一次偶然中,萨罗同哥哥在火车站走散了,成了露宿街头的流浪儿,并最终被送进了收容所。幸运的萨罗被来自澳大利亚的约翰和苏夫妇俩收养了,在两人爱的教养下,萨罗成长为前途无量的有为青年。某次派对中,来自家乡的食物勾起了萨罗对过去的回忆,他萌生出了回到家乡寻找亲人的念头。

一、边缘人理论

边缘人理论的原型最早始于齐美尔在1908年提出的一个叫“陌生人”的概念,齐美尔用这来形容那些“虽然生活在社会里,却处于边缘,不了解这个社会的内部机制,并在某种程度上处于社会群体之外”的外国人。这一描述虽然没有使用“边缘人”这个术语,但这一说法在内涵上已经初步具有“边缘人”概念的雏形。齐美尔的学生帕克继承了他的思想,并在1928年发表了一篇名为《人类的移民与边缘人》的文章,并在这篇文章中正式提出了“边缘人”的概念。帕克认为,边缘人是处于两种文化和两种社会边缘的人,而这两种文化和两个社会从未完全渗透与融合在一起。这些人往往表现为焦虑不安、适应不良,“在原有的和新的文化中,都或多或少地成为边缘人”。到了20世纪30年代,帕克的学生斯通奎斯特又将边缘人研究进行了进一步的发展和完善。斯通奎斯特认为,对边缘人不能仅从人种或种族方面来定义,尽管边缘化在移民群体中往往特别明显。他认为,當一个人“不得不学习两种或多种历史、文化、政治、宗教传统和伦理规则时,他的边缘人格就产生了”。从其多种文化经验出发构造一个新世界的边缘人,往往有理由觉得被抛弃,因为他仅仅是部分同化。边缘人处于多种社会的心理冲突中,这种冲突的强度因个人情况而不同。边缘人已经逐渐不再被打上某种外在的、可见的标志,而是将文化、信仰、心理等因素都纳入其研究视野。伴随着边缘人界定范围的不断扩大,“边缘状态”也逐渐被纳入研究者的研究视野。边缘状态是边缘人普遍具有的一种心理状态,是“一个社会心理学概念,原义指处在两个不同人类群体交界的边缘,而又不完全属于其中的某一个群体的个人状态。例如,西方社会中少数人种群体的成员;既非儿童又非成人的青少年一代;某个社会组织的新成员,虽然加入了该组织,但尚未完全适应,继续把自己看作原有集体的成员”。这些人典型的心理特征表现为混乱,甚至震惊、紧张不安、幻灭感、疏离感等。

二、澳大利亚白人社会的“边缘人”

学业优异,有理想有抱负,又有一对非常爱自己的白人中产阶级养父母,还有一个即将步人婚姻殿堂的美丽白人女友,前途看似一片光明的青年大学生萨罗,虽然幼时有过一段和家人走失并被收容的不幸经历,但这样的人生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成功、让人羡慕的。这样的故事主人公一一个既优秀又懂事的有为青年,为什么却在一次聚会之后就大反常态,变得让养父母都不认识了呢?根据上文提到的边缘人理论,萨罗的这种心态与他的边缘人身份和长期所处的边缘状态有关。

萨罗和家人走失的时候已经五岁了,五岁孩子对很多事情的记忆已经非常清晰了。他始终记得自己是来自印度一个叫Gannestalay的地方,那是印度的一个比较偏远的小地方,虽然穷但是被西方社会同化的地方也很少,所以那里的生活方式是非常传统的、非常印度的。萨罗的记忆也因此存储了很多印度社会的传统文化在里面,从印度妇女的服装,到印度人的饮食习惯、特色食品,直到自己所生活的那片印度贫民窟,自己家的那间土坯平房,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为了能成功融入收养他的那个白人中产阶级家庭,这个五岁的孩子被迫去学习白人文化。

在还没有正式踏上澳大利亚这片土地之前,加尔各答政府就派了一个专人——苏德太太——来教授这些即将被白人家庭收养的孩子们西方的餐桌礼仪,以确保他们能在和养父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获得养父母的欢心,从而能被成功收养,而萨罗也确实将餐桌礼仪学得很好,让他的养母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他。众所周知,餐桌礼仪是西方文化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完全不同于印度人手抓饭传统的一种异质文化。仅仅几天之后,他就不得不和好几个同样将被白人家庭收养的亚裔孩子一起来到苏德太太那里,在苏德太太那里待了没多久,又一个人登上了飞往澳大利亚的飞机。这个五岁的孩子,就这样被强行暴露在一种与东方文化完全不同的文化中,且不得不去接受这一切。按照边缘人理论,这会导致边缘人格的产生。

好在这个孩子非常聪明、优秀,适应能力也很强,他很快就融入了收养他的那个家庭,跟养父母相处融洽。而且表面上看,他对西方文化接受得也不错,以至于他去上大学跟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同学问他是哪里人,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澳大利亚,直到答案出口才意识到这个回答是错误的。但当他随后纠正了自己的答案,说自己其实是被父母领养的时候,讨论课的课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同学们都朝他投去了异样的目光。可见,虽然在澳大利亚已经生活了长达二十年,萨罗从内心深处已经或多或少认可了自己澳大利亚人的身份,但澳大利亚的白人主流群体却并没有完全接受他,他实际上仍然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人类群体交界的边缘,又不完全属于其中的某一个群体。

萨罗的同班同学露西是一个善良的白人女孩,她发现了这种课堂气氛的突然沉寂,马上为萨罗解围,问萨罗:“但你喜欢板球,对吧?”班上的同学们发现萨罗也喜欢板球,气氛才又活跃起来。“板球”在这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隐喻,因为板球在西方社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体育文化。例如在约瑟夫·奥尼尔的小说《地之国》中,就写到了刚从荷兰移民到美国的少数族裔白人汉斯,因为刚到美国,心理上还没有完全适应,妻子又提出分居,他的人生彻底陷入低谷,更加难以融人美国社会了。直到有一天他去打板球,突然打出了一记美式击球,于是,“一切都明朗了”,他“终于融入了美国”。汉斯就这样凭借一记美式击球,建立起了新的身份认同。那么,萨罗是否也能如汉斯一样幸运,凭借对板球的喜爱,最终完全融入澳大利亚白人社会呢?答案是否定的,汉斯是白人,而《漫漫寻家路》的主人公萨罗是来自印度的黄种人,所以他比汉斯更难融人白人主流社会。萨罗所面临的边缘状态,既有种族的差异,又有东西方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的巨大差异。

长期处于西方社会的少数人种这一身份,会使萨罗的心理更处于一种边缘状态,也就会使他更加怀念自小熟悉的印度文化。在一次聚会上,萨罗偶然在冰箱边发现了小时候跟哥哥走失那天想让哥哥买给自己吃的“糖耳朵”——一种印度传统食品,对故乡的思念突然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那次聚会之后,他就开始了用谷歌地图寻找故乡的计划,而且几近疯狂,甚至连每天夜里都是睡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搜索地图。这一突然的转变,看似很突兀,其实有其必然性。东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使得萨罗长期处于一种边缘人的状态,始终处于心理冲突中,只是部分被白人社会同化,却无法真正融入白人文化之中,以“糖耳朵”为代表的印度饮食文化,才使得他突然萌生了回归印度的想法。

三、“边缘人”救赎之路的艰难

从边缘人理论的角度去看《漫漫寻家路》这部小说,会发现这部畅销小说其实反映了一个非常严肃的主题,它主要关注的是被白人社会所收养的亚裔儿童,这一长期处于边缘状态的“边缘人”群体。小说也探讨了该怎样改变这些亚裔移民的生存状态这一严肃的社会问题。

萨罗试图通过用谷歌地图找到自己的家乡和家人,来弥补自己一直以来身为“边缘人”而遭受的心理痛苦和心灵空缺。在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之后,他居然真的通过谷歌地图找到了自己的家乡。在小说的结尾部分,萨罗终于和自己的母亲、妹妹重逢了。这看似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再次见到母亲,母亲已经和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变得白发苍苍;妹妹也已经由当年还不会走路的小婴儿变成了一个少妇,兄妹俩已经“相见不相识”;而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哥哥古杜,更是早已不在人世。这时距离萨罗离开印度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白人社会,并一直在澳大利亚接受教育,萨罗还能否成功回归印度社会?《漫漫寻家路》在出版后被改编成电影《雄狮》,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发人深省,萨罗站在幼时常和哥哥古杜一起嬉戏玩耍的铁轨上,他的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路,这似乎在暗示着,他的寻家之路,还有漫长的旅途要去完成。

据统计,在印度,每年有超过八万名儿童失踪,这一触目惊心的数字更是在提醒我们,萨罗这样的孩子并不是个例,这其中又有多少孩子会像萨罗这样被白人社会的中产阶级夫妻领养,并成为白人社会的“边缘人”?这些边缘人的救赎之路,也将会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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