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

随着贵族在英国地位没落，风靡英国几百年的贵族用茶礼仪亦随之败落，造型精致婀娜的骨瓷茶具大幅从市面上消失；反倒是马克杯（大柄杯），成了英国上上下下的新宠。这是英国当代去繁从简的平民主导文化的又一佐证。不了解英国国情的外国人，很容易得出“英国人变得不讲究”，或是“英国人文化变得粗俗”的肤浅结论。

英国人平均每年喝876杯茶

英国虽不产茶，但茶文化相当深厚，几乎没有不喝茶的英国人，喝茶频率如同喝水。此风俗大概源于17世纪，一来当时人们相信茶有保健功效，二来受到王室青睐，最终导致全民效仿。英国人爱茶的疯狂，超过产茶大国中国。英国《地铁报》2015年曾发表题为《英国人平均一年喝876杯茶，相当于两个浴缸》的文章，称喝茶是英国人身份的标志之一。

一年876杯，即一天2.4杯。如此看来，我家喝英国茶的频率超过英国平均水平。我与英国先生结婚十年，受他影响，也习惯了每天来几杯英国茶，早上配早餐，下午配点心，休息时也会来上一杯。因为成了习惯，不喝倒像是少了什么。英国茶通常特指英国早餐茶，即红茶茶包加入热开水，泡几分钟，取出茶包，然后加入鲜牛奶即可。历史上英国茶的必要成分还包括糖，和茶叶一样，糖曾经也非常昂贵，喝得起加糖的英国茶曾是地位、财富与权力的象征。

抛弃骨瓷改用马克杯

如同百年前钢琴是西方中产阶级家庭必要摆设一样，骨瓷茶餐具一度是社会地位标志，是每家的重要陈设物件。一套十几件甚至几十件的器具，一一陈设在玻璃柜后，曾是值得炫耀之事。英国人抛弃骨瓷改用马克杯大概始于上世纪70年代末。我的英国公公婆婆家厨房里至今还陈列着他们上世纪70年代购置的全套精美玫瑰花骨瓷茶餐具，约300镑。可过去十年，我从来没见他们用过那套茶具。每天喝茶用的是马克杯。

英国《每日快报》2017年发表题为《茶迷们抛弃传统茶杯改用马克杯》的文章，该文说：“据调查，2016年英国人的生活中，除了收藏者或是重要场合外，精致茶具已变得越来越罕见，更不要说使用了。与此同时，马克杯成了英国人生活必备。约有23%的受访者说从未使用过高档精致茶具；80%的受访者说自己每天用马克杯喝茶；70%的受访者说只在重要场合使用高档茶具。该调查负责人称：马克杯是生活之王，曾经的标杆符号茶杯已基本从日常生活中悄然隐去。曾经地位卑微的马克杯从前仅在非正式场合使用，但随着21世纪初咖啡文化的逐渐强大，旧式英国文化被挤入墙角，马克杯逐渐变得普及。”

我喝了十年的英国茶，无论在家还是去朋友家做客，基本上都是用大马克杯，商店里卖的茶具亦大都是马克杯。至于类似《唐顿庄园》里贵族小姐使用的英国骨瓷茶具，不是陈列在外国游客众多的商店，就是在英国的二手店里。我曾经在二手店无意中看到一套精美的英国骨瓷茶具，花了7镑（约63元）就买回了家。年轻的店员为我包装，一点没觉得我捡了宝。这样的态度我已经见多不怪了。我先生对这些老古董没有半点好感，觉得是自己奶奶的物件，与现代英国完全不匹配。

而这套价值7镑的二手茶具，在淘宝网可以价格冲天，几百镑出手估计还有人抢。一位居住在英国的上海人告诉我，单是把英国二手店廉价骨瓷转手卖给中国客人，每月可以净赚几万元人民币。

骨瓷茶具仍有一席之地

虽然茶具传统退居边缘，但在餐馆、贵族家庭以及上议院等仍有一席之地。英国海克利尔庄园是《唐顿庄园》拍摄地，我去采访庄园主人卡纳文伯爵夫人时，喝茶的器具是成套的带杯垫的骨瓷茶杯；我去英国上议院（贵族院，已基本完全失去政治权力）采访，里面咖啡馆提供的同样是成套茶具。但在英国下议院（真正的立法中心）的餐室里，用的就是大马克杯，而且还要自己动手泡茶。我在唐宁街十号首相府采访时的待遇更加远离英国传统，我用的是一次性茶杯，采访结束，直接丢入垃圾箱。

如果英国贵族影响力还在，骨瓷茶具礼仪文化应该还在；贵族力量式微，英国流行文化趋势不再是由上往下，而是普通民众审美主宰全国潮流。一个小小的马克杯，就是明显佐证。▲

（作者系英国社会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