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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曼舍己救人“行为”及“方式”的合理性

2019-04-10杨根增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19年3期
关键词:贝尔曼模特儿常春藤

杨根增

很多老师在分析贝尔曼的时候,往往只抓住贝尔曼的两个极端,即衣着、习惯、性格、成就等方面的“糟糕”与舍己救人的“伟大”。认为越是把贝尔曼形象解读得“不堪”,其救人壮举就越动人。殊不知,这样的解读不但把文学经典消费成了道德案例,造成了严重的文本价值流失,而且还会让学生心存疑虑:贝尔曼这种一身“毛病”的人,怎么可能有如此“壮举”呢?这显然不符合基本的生活逻辑!有人可能会这么解释:贝尔曼是“善良”“富有同情心”“乐于助人”的,这从文章对贝尔曼的正面描写就可以看出。对!这多少增加了贝尔曼英雄行为的“可能性”,但还是不足以解释贝尔曼行为的“合理性”。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善良”之人比比皆是,而“贝尔曼”却少有!

其实,分析贝尔曼不能满足于为其贴上诸如“善良”之类一般人都有的道德标签,而在于参透这些人性亮点在其身上闪烁的程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贝尔曼的英雄行为,也才能深刻领悟欧·亨利式结局的奥妙。

贝尔曼身上的人性光芒到底有多亮呢?我们可以从苏艾和贝尔曼的对话中略见一斑。贝尔曼一听说琼珊把生命寄托在一片常春藤叶上,马上就“对这种白痴般的想法大不以为然”,并“讽刺地咆哮了一阵子”,这“暴躁”的表现本是人性弱点,可在此却有了暖人的温度,因为它透露出贝尔曼对琼珊生命的极度忧虑与关切。“不,我没有心思替你当那无聊的隐士模特儿。”在一个“总是说要画一幅杰作”的老画家眼里,“做模特儿”怎么突然变成无聊的事儿了呢?他不是一直为“一些雇不起职业模特儿的青年艺术家充当模特儿”吗?无论怎么推理,贝尔曼都不可能认为“做模特儿”是无聊的!那他今天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原来,老贝尔曼是“没有心思”,“琼珊病重并把生的希望寄托于叶子”这一消息对他打击太大,他满脑子都是琼珊的人命大事,怎么可能有闲暇顾及“做模特儿”的事儿呢?这种“以人为本,生命至上”的价值观念令人敬仰!

还有,贝尔曼亲口说的“我没有心思替你当那无聊的隐士模特儿”,可转瞬又说“谁说我不愿意来着”,可见自己说过的话片刻就忘了;而他说的“我已经说了半天,愿意为你效劳”的话却压根儿就没说过。由此可见,贝尔曼完全陷入了思维混乱,为什么会这样?经验告诉我们,当人们为某件事表现出极度关切与忧虑的时候,跟这件事无关的东西就会被忽略,这种“选择性遗忘”正贴切地表现出贝尔曼深沉细腻的“大爱”,这“大爱”似乎只能从“父亲”身上才能看到,足可见贝尔曼对琼珊的关爱程度。还有,“你怎么能让她脑袋里有这种傻念头呢?”贝尔曼不假思索地把责任归于苏艾,虽然多多少少对苏艾有点儿不公平,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贝尔曼的“朋友观”,那就是“关爱朋友是理所当然的,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如果能把贝尔曼的人性亮点分析到这种深度,那么也就能够理解他舍己救人的壮举了。

可是,解读到这一层只能让人明白“行为”的合理性,也就是贝尔曼“不惜生命代价救琼珊”的合理性,而不能解释“方式”的合理性,即贝尔曼为什么偏偏用“画藤叶”的方式去救琼珊。搞清楚“方式”的合理性又有什么价值呢?显然,最大的价值就是它可以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现实与艺术的区别。因为,从现实的角度,贝尔曼可以有很多种救琼珊的“方式”,但作为艺术的小说,唯有“画藤叶救琼珊”最具感染力和审美价值。

作为短篇小说大师,欧·亨利不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最美的救人“方式”,更重要的是他懂得用艺术化的手法对“方式”的“合理性”进行暗示,确保我们读到最后,叹为观止的同时又不觉得突兀与荒诞。这种“暗示”在文章的第30自然段比比皆是,譬如说到贝尔曼是“住在楼下底层的一个画家”,虽然“失意”,但“他老是说要画一幅杰作”,足可见他的艺术追求坚定而执着。接下来看到的却是一位徒有大志总无行动的贝尔曼,这难免又遭人鄙弃,可鄙弃的同时我们又分明看到了一个热心无私的贝尔曼,“他替艺术区一些雇不起职业模特儿的青年艺术家当模特儿”。很明显,为青年艺术家当模特儿,“挣几个小钱”是其次,支持艺术、延续梦想才是关键。最后,贝尔曼“认为自己是保护楼上两个青年艺术家的看家恶狗”,这“恶狗”捍卫的不只是两位青年艺术家的人身安全,更是艺术的地位与尊严,他希望自己怀揣已久的梦想能在青年艺术家那里开花结果,而且这种捍卫达到了“疯狂”“豁出老命”的程度,真真令人敬畏!很多老师想當然地把这一段定位为贝尔曼的负面形象描绘,就不再思考负面之中闪烁着的正面光辉,那么我们怎能发现贝尔曼邋遢、失意、穷困、暴躁、懒散表征之下掩盖着的可爱、可敬之处呢?那矢志不渝的志向,那关爱青年艺术家成长的良苦用心,那捍卫艺术地位与尊严的胆量与气魄,这一抹抹的亮色让贝尔曼用“画藤叶”的方式去救琼珊变得合情合理。

我们可以断定,贝尔曼一听说琼珊的病情,一定想了N种帮她走出困境的办法,这些办法不一定效果不好,只是没来得及实施就夭折于那个雨雪交加的夜晚。那天晚上,身着蓝色旧衬衫的贝尔曼坐在一口翻转过来权充岩石的铁锅上,为苏艾做隐居的矿工模特儿,窗外风雨中抖颤的常春藤叶强烈地灼烧着贝尔曼的心,也瞬间照亮了他的眼睛,点燃了他的艺术灵感。当然,不能把功劳全归于这几片小小的叶片,它们只是灵感的触发点而已,再好的触发点对于不懂艺术的眼睛也是枉然,而应归功于贝尔曼多年的艺术追求与积累,还有那份艺术家必备的“浪漫”。我们不能以“二十五年未完成一幅杰作”否定贝尔曼的艺术修养,艺术让人接受是需要过程的,这个过程有长有短,过程长也不意味着艺术修养低,梵高生前不也没有卖掉一幅画吗?事实上,贝尔曼对艺术题材足够敏感。在他眼里,这“常春藤叶”既是琼珊的救命稻草,又是实现自己艺术理想的契机。只有贝尔曼具备了这样的认知,艺术的“美”与救人的“善”才可能在贝尔曼那里完美地结合,最终凝聚在“最后的常春藤叶”上,并相得益彰。所以说,“最后的常春藤叶”不仅挽救了琼珊,也成就了贝尔曼。琼珊被挽救的是生命,贝尔曼成就的则是艺术的高度和道德的厚度。

还有老师把教学重点放在补写“贝尔曼冒雨画藤叶”这样的情节上,让学生想尽一切办法渲染环境的恶劣与贝尔曼作画的艰难,从而凸显贝尔曼精神的伟大,这是没有必要的。其实,“雨雪”作为故事背景只是提供了贝尔曼染病的可能性,而染病又提供了死亡的可能性。而事实上,“雨雪”与“染病”,“染病”与“死亡”都不是必然的联系。文学是艺术,与科学有着不一样的解读规律。如果如此直线化地解读文学,就连琼珊的突然脱险也会变得很不可信,“信念”难道就有如此魔力,有之则生,无之则死,“病理”竟然不起任何作用,这显然不可能。在这里,我们完全有理由把贝尔曼的作画想象成一场浪漫的“风中舞蹈”,一种诠释“大爱”的行为艺术,一场快意酣畅的艺术创作,这么想未免冷漠,但在贝尔曼眼里,确实如此!

分析贝尔曼,就是要挖掘贝尔曼身上那种非“常人”的“常态化”表现。所谓非“常人”就是指贝尔曼身上人性亮点的“亮度”要比一般人亮得多,贝尔曼对艺术的热爱与追求的程度也比一般人甚至圈内人深得多;所谓“常态化”就是这种特性是贝尔曼身上长期的稳定性特征,而不是突然被某个触发点激起的短暂的可变性特征。有了这些非“常人”的“常态化”的人性亮点,再加上那些非“常人”的“常态化”的艺术追求与浪漫情怀,贝尔曼用“画藤叶”的方式去“救琼珊”也就水到渠成了。

最后,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作为艺术形象的贝尔曼不可能用其他方法来救琼珊,因为在欧·亨利眼里,其他方法即使凑效也只能成就一个“大爱”的贝尔曼,无法成就一个“浪漫”的艺术家。这种只关乎伟大,与美无缘的构想不是小说家们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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