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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懂我的那个人

2019-04-01黄绮晗

新作文·初中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安之若素汽笛特立独行

黄绮晗

我是一只猪。

从名分上讲,我是一只肉猪,在那些没有理想、浑浑噩噩的村民眼中,我应该乖乖待在猪圈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等待几年后的某个冬天被腌成一块腊肉。

我厌恶这种被设置好的生活,厌恶那些想要设置我生活的人,更厌恶那些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同类。因为他们不懂我,根本不!我从此对那一米高的猪栏视若无物,鱼雷似的冲出,听到身后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我就有逃跑的快感,但我更爱跳上猪圈的房顶。我无视人们的无可奈何,静静地凝视着蓝天白云发呆,却总感到寂寞。

直到我四五岁的那一年,又有一批知青来到这儿。其中有位少年,大概才十四五岁的模样,留着板寸,眼睛不大但黑溜,憨憨地透着幼稚。他和其他知青一样很宠我,但又不像他们只是抱着好玩儿的心情。他喂我细糠米熬的粥,甚至不顾自己虛长十几岁的事实,唤我一声“猪兄”。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王小波。这个看起来不太机灵的孩子,有着与别人很不一样的想法。他经常与我一起爬上猪圈的房顶,盘膝坐在我身边,陪我看天高云淡、尘寰消长。

有时候,他趴下与我平视,说,猪兄猪兄,真羡慕你啊,活得好潇洒。

我凝视着他黑亮的瞳仁,里面清澄地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我。我哼哼两声,不予答复,跳下房顶。他也从不愠怒,只是朝我的背影大喊,记得玩够了再回来!

我感觉,他是懂我的。

再到后来,那些村民竟说我模仿锅炉声扰乱了糖厂秩序,还为此拿火药和步枪来杀我。真是荒诞至极!不过娱乐娱乐,况且那些工人的耳朵尚没蠢到连猪叫和锅炉声都无法区分的地步,竟严重到杀生?我再无法继续忍耐他们的愚昧、贪婪,轻蔑地扬长而去。

逃后小半年,我在甘蔗地里又赫然遇见他。说不出他的脸上的表情,欢欣、惊喜,又或是什么。但我却习惯性地后退了。他一刹那的失望和悲伤令我后悔了一生。

可他却忽又换上了憨憨的笑,双眸依旧清澈,说,猪兄,我同意你对居心叵测的人怀有戒心。以后,珍重。这一次,换我凝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往后再未相逢。我知道,他便是那个最懂我的人。

(指导老师:丁卫军)

学会用“猪”的视角

这篇文章,是对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一个回应。如果没有看过原文,会不知所云。因此我们在后面附上了原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是王小波的经典文章,有一只猪,活得恣意妄为,特立独行,它不甘于大多数猪被劁掉被养肥吃掉的命运,不受管束,最后以一己之力冲破生产队的堵截而奔向自然,慢慢长出了獠牙的故事。以这只特立独行的猪来讽刺,也是激励人应该活出自己的个性,要有自己的人格与思考。如文章结尾所说,“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不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应该是每一个独立的个人永远应该追求的。

本文是作者以王小波笔下那只猪的口吻写的自述,其实相当于是对《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改写。其实内容大多出自原文,并无太多创新,但是,这种视角的选择本身就是值得鼓励的,从猪的视角,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猪的内心。想要理解谁,那就先去成为谁吧!(寒云)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王小波·

插队的时候,我喂过猪,也放过牛。假如没有人来管,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该怎样生活。它们会自由自在地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这样一来它们的生活层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陈。人来了以后,给它们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头牛和每一口猪的生活都有了主题。就它们中的大多数而言,这种生活主题是悲惨的:前者的主题是干活,后者的主题是长肉。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我当时的生活也不见得丰富了多少,除了八个样板戏,也没有什么消遣。有极少数的猪和牛,它们的生活另有安排。以猪为例,种猪和母猪除了吃,还有别的事可以干。就我所见,它们对这些安排也不大喜欢。母猪的任务是生崽儿,但有些母猪却要把猪崽儿吃掉。总的来说,人的安排使猪痛苦不堪。但它们还是接受了:猪总是猪啊。

对生活做种种设置是人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设置动物,也设置自己。我们知道,在古希腊有个斯巴达,那里的生活被设置得了无生趣,其目的就是要使男人成为亡命战士,使女人成为生育机器,前者像些斗鸡,后者像些母猪。这两类动物都是很特别的,但我以为,他们肯定不喜欢自己的生活。但不喜欢又能怎么样?人也好,动物也罢,都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

以下谈到的一只猪有些与众不同。我喂猪时,它已经有四五岁了,从名分上说,它是肉猪,但长得又黑又瘦,两眼炯炯有光。这家伙像山羊一样敏捷,一米高的猪栏一跳就过;它还能跳上猪圈的房顶,这一点又像是猫——所以它总是到处游逛,根本就不在圈里呆着。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把它当宠儿来对待,它也是我的宠儿——因为它只对知青好,容许他们走到三米之内,要是别的人,它早就跑了。它是公的,原本该劁掉。不过你去试试看,哪怕你把劁猪刀藏在身后,它也能嗅出来,朝你瞪大眼睛,噢噢地吼起来。我总是用细米糠熬的粥喂它,等它吃够了以后,才把糠兑到野草里喂别的猪。其他猪看了嫉妒,一起嚷起来。这时候整个猪场一片鬼哭狼嚎,但我和它都不在乎。吃饱了以后,它就跳到房顶上去晒太阳,或者模仿各种声音。它会学汽车响、拖拉机响,学得都很像;有时整天不见踪影,我估计它到附近的村寨里找母猪去了。我们这里也有母猪,都关在圈里,被过度的生育搞得走了形,又脏又臭,它对它们不感兴趣;村寨里的母猪好看一些。它有很多精彩的事迹,但我喂猪的时间短,知道得有限,索性就不写了。总而言之,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喜欢它,喜欢它特立独行的派头儿,还说它活得潇洒。但老乡们就不这么浪漫,他们说,这猪不正经。领导则痛恨它,这一点以后还要谈到。我对它则不止是喜欢——我尊敬它,常常不顾自己虚长十几岁这一现实,把它叫作“猪兄”。如前所述,这位猪兄会模仿各种声音。我想它也学过人说话,但没有学会——假如学会了,我们就可以做倾心之谈。但这不能怪它。人和猪的音色差得太远了。

后来,猪兄学会了汽笛叫,这个本领给它招来了麻烦。我们那里有座糖厂,中午要鸣一次汽笛,让工人换班。我们队下地干活时,听见这次汽笛响就收工回来。我的猪兄每天上午十点钟总要跳到房上学汽笛,地里的人听见它叫就回来——这可比糖厂鸣笛早了一个半小时,坦白地说,这不能全怪猪兄,它毕竟不是锅炉,叫起来和汽笛还有些区别,但老乡们却硬说听不出来。领导上因此开了一个会,把它定成了破坏春耕的坏分子,要对它采取专政手段——会议的精神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不为它担忧——因为假如专政是指绳索和杀猪刀的话,那是一点儿门都没有的。以前的领导也不是没试过,一百个人也逮不住它。狗也没用:猪兄跑起来像颗鱼雷,能把狗撞出一丈开外。谁知这回是动了真格的,指导员带了二十几个人,手拿五四式手枪;副指导员带了十几个人,手持看青的火枪,分两路在猪场外的空地上兜捕它。这就使我陷入了内心的矛盾: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该舞起两把杀猪刀冲出去,和它并肩战斗,但我又觉得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它毕竟是只猪啊;还有一个理由,我不敢对抗领导,我怀疑这才是问题之所在。总之,我在一边看着。猪兄的镇定使我佩服之极:它很冷静地躲在手枪和火枪的连线之内,任凭人喊狗咬,不离那条线。这样拿手枪的人开火就会把拿火枪的打死,反之亦然;两头同时开火,两头都会被打死。至于它,因为目标小,多半没事。就这样连兜了几个圈子,它找到一个空子,一头撞出去了;跑得潇洒之极。以后我在甘蔗地里还见过它一次,它长出了獠牙,还认识我,但已不容我走近了。这种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赞成它对心怀叵测的人保持距离。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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