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EXT 轩实 □ PHOTO 丫丫家 龙虾

紫檀是名木，既是印度的，也是中国和世界的。

紫檀包藏太多，质朴民风，贪婪人性，平民的灵药，宗教徒的圣器，权贵的玩物，掠夺者的钞票，灰飞烟灭和文化遗产，艺术总是交织着血和泪。崇敬的印度人，疯狂的欧洲人，痴迷的中国人，极致的日本人，构成了一部神秘、刺激、妙趣盎然的紫檀史。

紫檀又是濒危的，当前正处于无比堪忧的境地，一不小心它的前程将无法延续。

印度的房柱、中国的家具、欧洲的染料还是日本的三味线？回顾紫檀的利用史，可以揭示紫檀濒危的真正原因，从而有所启发。

紫檀（檀香紫檀，下同）是木界传奇，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和精彩纷呈的文化；紫檀是木中瑰宝，不仅中国人喜爱，也是世界的宠儿。然紫檀却是濒危的，是国际上重点保护的植物种，紫檀的开发和交易被法律限制，这让喜爱紫檀的我们感到无奈，也需要反思。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紫檀的濒危？是中国的紫檀家具、欧洲的紫檀染料、日本的紫檀乐器，亦或是印度人自己的利用？

总体上是过度采伐和不合理利用造成的，但这不过是个笼统的答案，多方面的因素中总有主有次。紫檀濒危的处境是百年前就显现的，分析濒危原因需要回顾紫檀在世界各地的利用史，从中找到线索并得出结果。

印度——自然利用

印度是个奇怪的国家，缺乏文字记载的历史，所以今天就很难弄清楚印度人对紫檀的利用是从何时开始的，但作为本土生长的树木，紫檀对于印度人无疑是近水楼台，他们肯定是世界上最早开始利用紫檀的。

历史上紫檀在印度的主要用途是作为建筑立柱，其次是用于雕刻神像和制作画框、箱子等小件物品，少部分用来制造农具主要是农用推车，也作药用和用于火葬、烧制木炭等。

印度人对紫檀的消耗应该是有限的，房屋立柱仅当时的少数有钱人和庙宇才会使用，其它用途也都算不上大量消耗。另，古印度教派众多，民众对神灵的信仰已很普遍，他们信奉万物有灵，紫檀树被宗教徒奉为神树，印度教徒认为采伐紫檀犹如杀生对采伐十分谨慎，而佛教徒则绝不会接近紫檀树更不会去采伐。

在当时紫檀森林资源充盈的情况下，印度人自己的利用无疑属于合理的自然而然行为，构不成对紫檀森林环境的威胁和损害，但这种情况随着欧洲人对紫檀染料的重视发生了重大改变。

中国——大量使用

我国是紫檀利用大国，晋代就对紫檀有了认识，唐代起有了紫檀引进的明确记录，当时主用于制作乐器、棋盘、凭几、佛像等小件器具。明代后期，紫檀家具开始出现至清代康雍乾时期达到高峰，尤其是乾隆时期，引进并使用了大量的紫檀。

据故宫博物院副研究员周京南根据大清内务府造办处档案统计，乾隆时期内务府造办处购进的紫檀总数量是700505斤，从乾隆元年开始至乾隆六十年间（1736——1795），内务府造办处共用去紫檀501949斤。清代1两为现在的37.3克，1斤则为596.8克，那么乾隆时期内务府造办处购进的紫檀总重约418.06吨，乾隆朝60年时间里，内务府造办处共用去紫檀总重约299.56吨，这个使用量是很大的。

现在不少人据此认为，紫檀的濒危就是因为我国历史上对紫檀的大量使用造成的，这种说法难以得到认同，那是他们不了解紫檀在我国之外的利用情况。

不可否认，明清紫檀家具让紫檀附加了中国文化光环，推高了紫檀在国际市场上的地位和影响力，但这种影响更多地是在紫檀濒危之后才发生的，谈不上对当时的紫檀森林资源消耗起了推波助澜作用。而自清代中期起，尤其是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随着当时国力的衰退内忧外患，我国基本上中断了对紫檀的进口达近百年。

几乎和康雍乾同一时期，欧洲也在大量地从印度进口紫檀，消耗量之大是我国明清无法企及的。只能说我国历史上对紫檀的利用和紫檀濒危有一定关联，但并非主要原因。

欧洲——疯狂消耗

17世纪，欧洲人发现了紫檀的一个妙用——提炼染料，从此紫檀开始大量输入欧洲，被炼制成染料，不仅用于纺织品印染，也用作医药行业的着色剂，法国人也用它给家具染色、抛光和上漆，紫檀色素在美国和欧洲还被批准用于酒类和食品的染色，直到后来人工合成染料的出现取代了紫檀染料。

从1680年到1882或1883年，欧洲的紫檀染料提炼史长达200余年，期间究竟有多少紫檀因提炼染料而被消耗并没有明确的统计。印度研究者的文献中有些数据，可以反映部分情况——

1862年版的《印度和东南亚的用材树种、木材、贵重木料及森林》中记载，“1853～1854年间，马德拉斯出口了47431英担（1英担=50.802千克）的紫檀木，价值59570卢比。1852～1856的四年间，马德拉斯出口的紫檀木总计179815英担，总价220983卢比。出口的主要目的地是英国、Indian French地区（法国当年在印度的殖民地）的港口、缅甸和孟加拉”。 即1852～1856年出口9134.96吨，其中1853～1854年为2409.59吨。

《印度木材手册》中记载，“截至到1882～1883年的五年时间，有12782吨出口到英国，1116吨出口到法国，1687吨出口到印度其它地区以及斯里兰卡的港口，总价值约55万卢比”。这个数据出自1902年的印度，“吨”可能指的是英制长吨（1.01605公吨），换算成我国现用的公制其数字还会大些。

这些数据仅来自于两个时间节点而已，绝大部分出口目的地都是欧洲，而紫檀的染料提炼时期长达200年，由此不难想象出欧洲人当时所获取的紫檀数量是多么庞大。按这两个时间段的出口量核算一下，欧洲平均每两个月获取的紫檀，就相当于我国清乾隆时期整个60年的官方进口总量，即便加上当时我国民间对紫檀的引进数量，与欧洲人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

17到19世纪是紫檀森林资源急剧减少的时期，也是紫檀作为染料用途的时期，可以说染料提炼史也是紫檀的血泪史，染料提炼直接导致了紫檀森林资源毁灭性的损害。从东印度公司到英法殖民者，欧洲人的疯狂索取才是致使紫檀濒危的重要原因。

目睹当时紫檀森林因提炼染料而被过度采伐的惨状后，《印度木材手册》作者Gamble先生在书中写道：“不仅是树干和树枝，就连树根也挖出来了，幸运的是这种树居然从灭绝境地存活了下来。”

日本——雪上加霜

1931年，日本人来到了印度安德拉邦森林部门，由此揭开了紫檀出口日本的序幕。

日本引进紫檀主要是制作乐器，也用于制作棋盘、佛像等工艺品小件。印度紫檀研究者A.N.Arunkumar and G. Joshi的《印度特有濒危树种檀香紫檀的现状、改良与未来》中有相关记载：

“贸易中通常划分为波纹和直纹两种，具有波纹的紫檀在国际市场上特别火爆，主要出口到日本用于制造一种特殊的乐器三味线，他们认为具有波纹的紫檀音质特别好，这种乐器的颈部由紫檀木制作。紫檀也用于制作印章、画框、雕刻品和盘子。紫檀木制作的乐器和其它物品，是传统日本婚礼中必不可少的嫁妆。”

日本进口紫檀的历史并不算长，其间还因种种因素的影响曾经中断，与欧洲和中国相比使用量也不算多。但日本人对引进紫檀的要求很高，只采购有良好波纹的无空洞、腐朽、开裂、弯曲等缺陷的材料。“波纹”也称“水波纹”，带有良好波纹的材质通常油性高密度大，是紫檀中的上品。紫檀活树并不便于观察是不是带有“波纹”，可能需要大量采伐后挑选，这对于当时已经损害严重的紫檀森林资源无疑于雪上加霜。

也就是在日本引进紫檀的期间，紫檀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划为濒危等级，并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CITES）。

1995年2月，紫檀被列入CITES的附录Ⅱ，是紫檀属植物中唯一的。CITES旨在保证贸易物种的生存、防止过度开发，附录Ⅱ则涵盖了不会马上灭绝但是随时可能灭绝的物种，除非物种标本的贸易不妨碍物种的生存。其实在主产区，紫檀更早时候就受到了地方保护，1967年起受到印度安得拉邦“紫檀与檀香运输规定”的保护，1978年成为“安得拉邦私有森林保护规定”的受保护树种。种种保护措施表明，紫檀林木资源前景堪忧。

历史洪流滚滚向前，紫檀曾经的一些用途已不复再现，然紫檀的伤痕仍未抚平，今天的紫檀依然是被列入CITES附录Ⅱ的受重点保护的树种，而盗伐和走私仍在继续。如何正确对待紫檀，如何合理利用珍贵的资源，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