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祥彦

摘  要：基于“汉语儿童多模态口语语料库”，采用综合句类和言语意图分类的方法，把有语气词出现的句子分为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和感叹句四大类，分别描述汉语个案儿童对于“啊”“吧”“的”“了”“吗”“呢”六个典型句末语气词的早期获得过程，试图揭示儿童早期典型句末语气词的获得顺序、发展规律与影响因素。经研究发现，儿童首先获得的语气词是“啊”，之后依次是“吧”“呢”“了”“的”“吗”;最先获得的是陈述语气和祈使语气，然后获得疑问语气和感叹语气。语言获得的内容与儿童的认知水平相一致，也是从简单到复杂。同时，成人语言输入在儿童语言获得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关键词：汉语;儿童语言;句末语气词;获得

一、引言

语言是一个复杂的系统，语气在语言交际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恰当使用语气词能够更加准确地传达讲话者的情感，有助于交际的顺利完成。所谓“语气词”，就是用来表示語气的一类虚词，汉语中人们经常使用它来表达讲话者对某一行为或事件的主观态度和观点，往往出现在句中和句末，同时，语气词的使用也能够增加语言交际的感情色彩[1]（P3）。语气词包括句首语气词、句中语气词和句末语气词。其中，句末语气词的使用最为普遍，含义丰富，而且情感表达真切。在现代汉语中，儿童在很小的时候就可以很好地掌握句末语气词的用法，这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国内学者主要从语言学、心理学等方面，对早期儿童句末语气词进行研究。钱益军[2]、李慧敏[3]对儿童语言中的语气词进行了探讨;孔令达等探究了儿童“了”字句的发展及相关问题[4];刘雅娟对儿童语气词“吗”与“吧”的习得进行了系统研究[5];张笛在分析儿童句末语气词数据的基础上，归纳出获得规律、主导因素、生长模式、言语意图与构建语用网络[1]。本文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采用案例追踪法，利用“汉语儿童多模态口语语料库”中的个案语料（1;00;00—4;00;00）①展开讨论。参加实验的儿童语言发育正常。研究团队采集录像的频率为每周一次，每次为一小时不间断。录像主要是通过儿童日常生活中的自然情境来获取真实的语言材料[6]（P54）。

作为一种独特的汉语语言类型，句末语气词在语法和功能上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通过对儿童语言习得的研究，可以了解儿童语言发展的一般规律，为儿童语言教育的发展提供理论支持。

二、六种典型句末语气词的获得过程

语气词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它可以传递讲话者的语气，体现讲话者的态度，表达讲话者的情感。本文对儿童语料库中“啊”“吧”“的” “了”“吗”“呢”六个典型句末语气词的使用情况进行分析，并探讨其获得过程。本文语料采用句类和言语意图分类两种方法呈现，先把有句末语气词出现的句子分为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和感叹句四大类，然后在每一类中详细分析言语意图[1]（P114）。

（一）语气词“啊”

黎锦熙认为，“啊”表示惊讶、叹咏或其他种种心情，用于感叹句[7]（P260）。对于儿童来说，句末语气词“啊”是所有情态词中最早习得的一个。

1.陈述语气

陈述语气用在表示事物状态、行为和性质的陈述句里。从语调上看，陈述句多用降调。从写作的角度来看，陈述句必须在句末使用句号[8]（P85）。就该名儿童的语料库来看，句末语气词“啊”最早出现于1;04;12。例如：

（1）丢丢啊。（1;04;12）

（2）爷爷啊，爷爷啊。（1;04;17）

在1;04;25的陈述句中，“啊”的出现频率显著增加。例如：

（3）姥姥#姥姥啊。（1;04;25）（例句中的“#”表示短暂停顿，下同。）

（4）姥姥在那里啊。（1;04;25）

可以看出，儿童从1岁4个月开始，就逐渐习得陈述句中的句末语气词。

2.疑问语气

疑问句是问别人问题的句子。疑问句和陈述句的区别主要体现在对词语的强调上，前者句末多以问号结束。在疑问句末尾使用的句末语气词“啊”，具有强化疑问句和缓和语气的作用[9]（P98）。

在疑问句中，“啊”第一次出现在1;09;03阶段。在2;02;00之后，带“啊”的疑问句数量大大增加，一共出现了92个句子。例如：

（5）尿尿搁哪儿啊？（1;12;18）

（6）这是啥啊？（2;02;06）

（7）这是倭瓜啊？（2;02;18）

2;03;29开始出现结构较复杂的句子。例如：

（8）你疼不疼啊？（2;03;29）

（9）这个行不行啊？（2;04;05）

（10）妈妈，你快出来行不行啊？行不行啊？（2;06;21）

在这个阶段，儿童也开始习得反问句。例如：

（11）它怎么这样啊？（2;07;19）

（12）嗯，你抹的xx怎么那么香香啊？（2;10;15）

由此可见，在2岁半左右，儿童对“啊”的习得在语言能力和认知能力上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3.祈使语气

人们说话时经常在祈使句中使用“啊”来表达一种舒缓、随意的语气。它通常具有催促和劝说的语义，有时也具有期望和说服的含义。

句末语气词“啊”在祈使句中第一次出现的时间为1;04;25，表示发出直接命令。例如：

（13）拿啊。（1;04;25）

（14）热热啊。（1;04;25）

此后，出现了命令和催促的用法。例如：

（15）撒手啊。（1;06;30）

（16）选啊。（1;06;30）

4.感叹语气

“啊”用于感叹句主要是表示感情的强烈，大部分句子都短小简单，格式多为“副词+形容词+语气词”，句中多有形容词、以及“多（么）、真（是）、可（是）”等程度词[9]（P100）。“啊”在儿童感叹句中占有很大比例。在该名儿童的语料中，感叹句共有128个，其中以“啊”结尾的有69句，占了一半以上。

句末语气词“啊”在2;03;29首次出现在感叹句中。例如：

（17）啊！真凉快啊！（2;03;29）

（18）哎呀，好疼啊！好疼啊！（2;03;29）

在3;00;00—4;00;00阶段，发现31个包含“啊”的感叹句，表明儿童感叹句习得在3;00;00时已趋于成熟。例如：

（19）啊，我今年真乖啊！（2;07;19）

（20）真脏啊！#（2;08;25）

（21）嗯哇，好多啊！漂漂啊！（2;08;15）

（二）语气词“吧”

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句末语气词‘吧属于现代汉语中的典型语气词，使用频率较高，用法和功能也较为复杂”[10]（P86）。早期的传统语法学派，多是从语感角度，阐释个别句子中“吧”所具有的语气意义;后来的结构主义学派，则较多从“吧”的语法意义和研究方法着手，进行总结和归纳。

1.陈述语气

当“吧”用于句子的结尾时，多表达推测性的语义，该语义的使用频率最高。儿童对“吧”的习得主要分为两个阶段：在1;11;00—2;00;00阶段，出现“吧”的句子数量少，结构简单;2;00;00以后“吧”的使用频率比前一阶段有了很大的提高。例如：

（22）吃吧。（1;11;08）

（23）两个吧。（2;01;19）

（24）妈妈进去吧。（2;01;19）

2.疑问语气

“吧”用于疑问句时，表示说话者对某事有自己的看法或态度，但不是很积极。它最开始出现在1;11;20，句子是相对简单的短句。随着语言的发展，儿童逐渐可以用相对复杂的句子来描述一个话题。例如：

（25）跳跳行吧？（1;11;20）

（26）你还要吧？（2;01;19）

（27）不是它的房子吧？（2;06;07）

（28）看花裙裙漂亮吧？（2;06;21）

（29）像我的虎虎僵尸吧？（2;07;12）

3.祈使语气

句末语气词“吧”在祈使句中共出现796例，比例为45%，这一使用比例是最高的。在祈使句中，讲话者根据听话者的能力进行推理，同时把自己的推理传递给对方。命令虽然是讲话者下达的，但执行的主动权在于听话者。因此，“吧”带有“委婉语”的意味。例如：

（30）去吧。（1;11;08）

（31）走吧。（1;12;04）

（32）咱藏起来吧。（2;02;17）

（三）语气词“的”

1.陈述语气

“的”用于强化执行的决心和对未来的推断，以表达一种明确而明显的语气。“的”的陈述语气最早出现在1;12;11，这个时期也是大多数孩子开始模仿语言的时期。例如：

（33）她吃饭的。（1;12;11）

（34）它洗澡的。（1;12;11）

2岁以后，随着语言的发展，儿童表现出更强的认知能力。句子的数目增加而且长度变长。例如：

（35）喝#喝奶的。（2;01;19）

（36）这是下雨的。（2;02;06）

（37）糖糖弄坏的。（2;02;17）

2.疑问语气

“的”用于疑问句的句末，以加强对疑问点和感叹事实的确定。“的”的疑问语气最早出现在2;01;27，习得时间较晚。我们在语料库中只找到17个案例。例如：

（38）真的？（2;01;27）

（39）石头变的？（2;02;17）

（40）怎么洗的？（2;06;07）

（41）这是干什么的？（2;06;13）

3.感叹语气

在感叹句的末尾，使用句末语气词“的”主要是起强化感叹的作用。“的”表示感叹的句子在2;00;00之前没有出现，自2;02;00出现以后，逐渐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在3;00;00—4;00;00阶段“的”的用法与出现数量越来越多。例如：

（42）大的！（2;01;27）

（43）我弄蛋糕的！（2;05;23）

（44）还要脱鞋#脏脏的！（2;12;23）

（45）看我怎么收拾你的！（3;02;29）

（四）语气词“了”

1.陈述语气

“了”用作句末语气词最早出现在1;11;27，但只有1例：

（46）哎，它毁毁了。（1;11;27）

在2;00;00之前，“了”的使用數量相对较少，只有13个案例，并且句子结构非常简单。在2;03;08之后，使用数量才迅速增加，句型开始趋于复杂。例如：

（47）辣死姥姥了。（2;02;06）

（48）要放炮了。（2;03;08）

（49）我不洗头了。（2;03;22）

2.疑问语气

儿童从2;03;00开始使用“了”来表示疑问语气。3岁前使用呈上升趋势。3岁以后使用频率相对下降。这表明儿童的语言发展更加成熟，凸显出语言手段的多样性。例如：

（50）回去了？（2;03;15）

（51）没有了？（2;05;17）

（52）啊呀，怎么拽不开了？（2;09;07）

3.感叹语气

“了”用于感叹句的句末，表示认可事实，并表达喜悦、气愤、惊叹等情感。但由于交际中的礼仪问题，中国人习惯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所以很多事情往往特意避免惊讶，因此，感叹句中“了”的使用率低、句子数量少。儿童感叹语气词“了”最早出现于2;01;13。例如：

（53）没有电了！（2;01;13）

（54）它要睡觉觉了！（2;03;29）

（55）小#小熊#熊尿床了！（2;08;08）

（五）语气词“吗”

1.疑问语气

“吗”是典型的疑问语气词，基本功能是突出重点，加强疑问语气。由于只有一种用法，因此，它在语料库中的使用频率远低于其他句末语气词，只有114个案例。这些案例中的“吗”通常出现在是非疑问句中。“吗”在1;12;18时第一次出现。例如：

（56）睡觉吗？（1;12;18）

（57）像糖吗？（2;01;13）

（58）你#要#吗？（2;01;19）

（六）语气词“呢”

1.陈述语气

句末语气词“呢”用于陈述句时，主要是用于引出听话者的想法，表示重点突出。最开始出现于1;12;04。相较于其他句末语气词，习得时间要晚一些。例如：

（59）贴毛毛呢。（1;12;04）

（60）在那儿呢。（1;12;11）

（61）它在这儿呢。（1;12;11）

（62）哎呀！给姥姥呢。（2;02;17）

（63）悠悠姐姐在这呢。（2;03;15）

2.疑问语气

“呢”出现在疑问句中的用法，是在儿童的语言能力和认知能力达到相当水平时才习得的。第一次出现在1;11;27，只用于陈述句和疑问句。儿童主要在疑问句，其次是陈述句中使用“呢”。儿童疑问句中“呢”出现的“疑问句的类型主要包括特指问句、选择问句和反问句，不用在是非疑问句中”[1]（P103）。例如：

（64）那我这个呢？（1;11;27）

（65）干什么呢？（2;01;13）

（66）姥#姥姥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呢？（2;10;15）

（67）树叶可不可能#摘呢？（3;06;05）

我们将六个典型句末语气词在四种句型中的首现时间绘制成表，具体如表1所示：

三、结语

儿童语言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周期性的。儿童典型句末语气词的句类分布越占主要地位的获得的越早;在句类获得的前提下，核心语用层级越高的获得的越早。

以词作为单位，句末语气词“啊”是习得的最早的语气词，其次是“吧”“呢”“了”“的”“吗”。按类划分，依照不同句式中句末语气词第一次出现的时间，习得顺序是：陈述句>祈使句>疑问句>感叹句。从每一个特定的句式来看，语气词“吗”最早出现在1;12;18，并且它只用于疑问句。其他的五个句末语气词，在两种或两种以上（包括两个）句式中使用。它们的习得顺序是：

啊：陈述句（1;04）≥祈使句（1;04）>疑问句（1;09）>感叹句（2;03）;

吧：陈述句（1;11）≥疑问句（1;11）≥祈使句（1;11）;

的：陈述句（1;12）>疑问句（2;01）≥感叹句（2;01）;

了：陈述句（1;11）>感叹句（2;01）>疑问句（2;03）;

呢：疑问句（1;11）>陈述句（1;12）。

近些年来，对儿童语言习得的探讨和研究表明，儿童的语言问题远比简单地记住声音和物体之间的联系以及学习如何再现声音复杂得多。词语的习得是一个从少到多的过程，不仅在词汇方面，而且在句子的复杂程度方面，都与儿童的认知水平密切相关。小而短的句子有助于记忆和使用，一开始儿童极有可能会直接模仿。随着时间的推移，儿童认知水平提高，句长将增加，结构也变得更加复杂。在这期间，成人输入的句子是儿童习得复杂句子的最根本基础。

参考文献：

[1]张笛.汉语儿童句末语气词获得研究[M].北京：新华出版社，2019.

[2]钱益军.儿童语言中的语气词[D].芜湖：安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3.

[3]李慧敏.儿童語言中的语气词[D].芜湖：安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

[4]孔令达，李慧敏.儿童语言中“了”字句语用功能的发展[J].中国语言学报，2008，（13）.

[5]刘雅娟.儿童语气词“吗”与“吧”的习得研究[D].北京：首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6]谢楠，张笛.汉语儿童多模态口语语料库建设研究[J].外语电化教学，2017，（5）.

[7]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 1998.

[8]胡振华.吉尔吉斯语中的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和感叹句[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6）.

[9]张笛.普通话儿童语气词“啊”的语用习得研究[J].语言文字应用，2019，（2）.

[10]张笛.普通话儿童与家长的言语行为策略——以句末含有语气词“吧”的对话片段为例[J].学前教育研究， 20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