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社社长

在韩国江原道横城的小村落里，有一条河，一个小院，两条狗，一对老人。

老奶奶姜溪烈，89岁，充满少女情怀，老爷爷曹炳万，98岁，依然浪漫绅士。他们一起度过了像恋人般相伴的第76年。

初雪时节，奶奶捧起白色的雪团，送到爷爷的嘴边：“听说吃初雪耳朵会听得更清楚。”爷爷便伸出舌尖砸吧砸吧嘴，配合着回答：“我能听到山那边的声音了。”

奶奶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会轻轻地将刚刚摘下的花别在爷爷的耳边，会指着刚刚堆好的雪人说这是爷爷的嘴巴，也会在起夜上厕所时怕黑拉着爷爷陪伴。

两人身上挂着孩童般的稚气，仿佛刚刚从七十年前的少年时代穿越而来。

在温暖的炭火旁边，爷爷和奶奶回忆起七十年前的事情。

奶奶在14岁时，嫁给了做雇工的爷爷。当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跟在爷爷身后，喊着大叔大叔。日久生情，自然而然地，两个人相爱、结婚。

“我14岁的时候爷爷来迎娶我，在白雪纷飞的时候来的，结了婚之后都没有惹我生过气，好像是怕伤害了我，只想紧紧地抱住我。”

爷爷幼时困顿，九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小小年纪吃了很多的苦。后来入赘了奶奶家，他拼命地工作。

爷爷和奶奶相伴走过了漫长的几十年，挨过战乱和疾病，失去过六个孩子，也曾度过物质艰难的生活。

两人最后的回忆里，留下的更多的，是满满的甜。

无论走到哪里，爷爷总是紧紧牵住奶奶的手。

有一次，奶奶在医院检查膝盖，躺在小床上叫着“哎哟”，像个孩子一样怕疼。爷爷只是一声不吭地，坐在诊室的椅子上张望着。 “你应该像院长那样，对我说不疼别怕之类的话呀”，奶奶嗔怪爷爷道。爷爷还是不说话，却伸出手默默地为她揉膝盖。那些未说出口的心疼，全都化成了爷爷掌心的温柔。

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卧病在床，好长时间也起不来，整个屋子都是他的咳嗽声。他们去大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奶奶，爷爷老了，吃药也不再有用。

奶奶在爷爷睡着时，悄悄打开衣柜为他收拾衣物。她相信死人要在火里重生，人间的东西烧掉之后就能够寄到天堂。爷爷总是分不清四季应该穿什么，所以要早些为他整理好“远行”的衣物。奶奶又怕東西太多，爷爷拿不下，于是分几次慢慢地烧掉。细碎的唠叨一如往常：

“一次都烧完了太重可怎么办，爷爷都分不清哪些是冬天的衣服，哪些是夏天的衣服。他都分不清楚，我要给他整理好了才行。爷爷要先走了，我得为他收拾好才行。”

或许在知道死亡的那一刻，爷爷已经看透了生死。这位并没有多少文化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说出了很有禅意的一段话： “人生和花与树叶都是一样的，我是树叶就在春天茂盛生长，在夏天享尽雨水的拍打，到了秋天就随着寒霜凋落。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当初年少时像花儿一样含苞待放，花开后的样子虽然很美，最终都要随着岁月流逝枯萎衰败，归于虚无，凋落的话就是结束。”

人生是如此，经历了与奶奶一同走过的美好岁月，最后枯萎衰败，已经无憾。

奶奶说：“爷爷先去前边引路了，他来带路我就抓着他的手。穿上湛蓝蓝的情侣裙裤，黄色的上衣，手牵着手一起走吧。”

（摘自“谈心社微信公众号” 图/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