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桥

一箱箱牛奶见证父母培养女儿的决心

颜妮1987年3月出生于辽宁沈阳，父亲颜会平曾是专业足球运动员，母亲田桂琴年轻时打过篮球。颜妮遗传了父母优良的运动基因，小学时身高就超过老师一大截，且弹跳好，身体素质出众。9岁时，颜妮被沈阳市体校教练相中，从此她上午在铁西区的勋望小学上文化课，下午去体校练排球。

那时颜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打球消耗大，颜会平夫妇天天让女儿喝纯牛奶。上世纪90年代，牛奶堪称奢侈品，一箱8盒装的牛奶，售价40多元，颜妮一个月就要喝8箱。颜会平是沈阳机床厂车工，田桂琴在纺织厂上班，夫妇俩收入低，省吃俭用给女儿买牛奶。他们经常将一箱箱牛奶往家里搬，自己却舍不得喝一口。

而且体校学费不菲，颜妮发育又快，每隔两个月就要换大一号的衣服、鞋子，再加上各种零零碎碎的开支，颜会平夫妇承受巨大经济压力。为挣钱培养女儿，颜会平经常替人加班，曾创造过一天工作16个小时的记录。一天，颜会平替同事加班到深夜，因疲劳过度，左手掌不小心绞进车床，缝了12针。经历这次事故，他左手的灵敏度大幅下降，不再适合做车工，被调到后勤部门工作。如此一来，颜会平的收入锐减，只得辞职开出租车。

此后，颜会平每天凌晨5点就出车。为省下中餐费，田桂琴早早起来给丈夫准备午餐，再给他灌两可乐瓶白开水，然后送他出门。中午颜会平将车泊在树荫里，在车里吃饭喝水，休息一个小时后又继续出车。父亲的伤情，及双亲点点滴滴的艰辛，颜妮全看在眼里。这个懂事的小姑娘，以刻苦训练回报父母。别的孩子训练结束回家了，颜妮还经常一个人在训练馆练发球、上手传球。

13岁时，颜妮入选辽宁省少年女排，一年后又跻身省青年女排。父母去队里看她时，颜妮喜滋滋地说：“爸妈，这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我以后要进辽宁女排，拿全国冠军。”运动员出身的颜会平鼓励女儿：“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的目标定低了，我们希望你将来进国家队，拿世界冠军。”颜妮与父亲击掌相约：“您和妈妈放心，我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2003年，16岁的颜妮身高窜到了1.92米，顺利入选辽宁女排。当时她司职主攻，因身高臂长，移动速度快，拦网手型硬，教练让她改打副攻。副攻角色让颜妮如鱼得水，她不仅拦网好，而且进攻手段丰富，短平快、背错、近体快等战术运用娴熟，短短3年就成长为球队的主力副攻。

此时颜妮每月有几百元津贴，她一分钱也舍不得花，全积攒起来交给父母补贴家用。田桂琴对女儿说：“你留点钱在身边吧，一个女孩子，也该买点衣服将自己打扮漂亮些。”颜妮回答：“我吃住在队里，平时没地方花钱。我是运动员，穿运动服多好，买什么衣服？”而且穿旧的衣服鞋子，颜妮也打包带回家。她将鞋子交给爸爸：“您身高1.90米，跟我差不多，我的鞋子您应该能穿。”田桂琴身高1.75米，颜妮让妈妈将衣服改短了穿。女儿的懂事让颜会平夫妇落泪。

2009年10月，颜妮因在全运会上表现出色，顺利入选国家女排。接到通知后，她挤公交车赶回家报喜。颜会平破例提早收车，田桂琴做了几道拿手菜，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边，一边吃饭一边畅想未来。颜会平满脸喜悦：“爸两年没喝酒了，今天妮子带回喜讯，我要破戒喝两杯。”说完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田桂琴笑逐颜开：“妮子进国家队，是我们家最大的事，给我们争脸了。”一家人沉浸在美好憧憬中……

颜妮内向朴实，不善言辞，加上首次进国家队，训练中放不开手脚。时任国家女排主教练蔡斌找她谈话：“你有实力，胆子大些，球风再泼辣些。”然而教练期望越高，颜妮压力越大，以致一走进训练馆就信心不足。3个月后，颜妮被退回辽宁队。她含泪给父亲打电话：“爸，对不起，我没在国家队站稳脚跟，要回辽宁了。”颜会平安慰女儿：“别难过，你努力了就没什么遗憾。”

为减轻女儿内心的失落，颜会平和妻子去火车站接颜妮。几个月前满怀希望出征，如今却被退回，颜妮落泪了。颜会平鼓励女儿：“国家女排的大门随时向有实力的队员敞开，别泄气，争取以后再进国家队。”田桂琴也和风细雨开导女儿：“你还年轻，好好练，以后肯定有机会。”火热亲情缓解了颜妮内心的落寞。

为再次杀进国家队，颜妮经常加班加点训练。2011年春节，辽宁女排放假3天，颜妮回家陪伴父母。为保持訓练状态，她只是除夕休息了半天，正月初一就自费去训练馆练球。颜会平夫妇也出动了，他给女儿捡球、抛球。田桂琴给女儿递开水、毛巾和水果，帮她按摩肩部，一家人都在为同一个梦想而努力……

与“三起三落”的女儿共患难

2012年，颜妮再度入选国家女排，但没有去北京参加集训。她天天在队里等通知。颜会平夫妇去看她，颜妮第一件事就问：“爸妈，家里最近是否收到了国家女排寄给我的信？”父母摇摇头：“别着急，是金子总会发光。”星期天队里放半天假，颜妮回家与父母团聚，连吃饭、午睡都手机不离手，生怕漏接电话。

一晃半年过去了，颜妮始终未接到集训通知，彻底失望了。颜会平和妻子心里很难过，但还是忍痛安慰女儿：“你尽力了，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我们。这么多运动员，有几个能进国家队呀？别过分自责。”父母越这样说，颜妮越伤心，常背着双亲落泪。

此时颜妮已25岁，对一个运动员来说已不再年轻，很多女运动员到这个年龄都退役了。在她看来，自己这辈子已没有机会进国家队了。颜妮调整心态，决定在省队打好球，争取退役后组织上安排个工作。随着心态平和，加上技术越来越成熟，颜妮在辽宁队大放异彩。2013年5月，郎平出任国家女排主教练，颜妮因在联赛中表现出色，再次入选国家队。这已是她第三次入选国家队。她告诉父母：“我已26岁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要争取在国家队留下来。”为不给女儿加压，颜会平说：“国家队高手云集，每年那么多运动员集训，能有几个留下来呀。将来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和你妈都能接受。”

当时国家女排有6名副攻参加集训，其中徐云丽、杨珺菁、袁心玥等多次参加世界大赛，是队里铁打不动的主力，颜妮面临巨大的竞争压力。这年7月，世界女排大奖赛打响，颜妮作为副攻替补参赛。因上场时间不多，加上心理压力太大，在有限的上场时间里，颜妮总想表现自己。越是这样越适得其反，进攻和拦网都不理想，此后她很少获得上场机会。

大奖赛结束后，颜妮第三次被国家队退回。赖亚文指导找她谈过话后，颜妮给父亲打电话，还没说话，她先就是一阵伤心痛哭。颜会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忍痛安慰道：“没事，回辽宁队吧，同样是为国家体育事业做贡献。”但女儿第三次被国家队退回，还是刺痛了颜会平夫妇的心。他们知道，这种挫折对女儿打击太大了。

颜会平夫妇猜得没错，颜妮这次被退回，极大地挫伤了她的自信心。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她眼里含着泪，一路悲伤到沈阳。回辽宁女排当天，颜会平和妻子去队里看她。颜妮心灰意冷，黯然说：“爸妈，我这个年龄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了，打完这届联赛想退役。对不起，我没有实现与你们的约定。”

颜会平知道女儿心有不甘，他和妻子也不甘心，便与女儿交心：“你10岁练排球，10多年最宝贵的青春都在球场上度过，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现在退役太可惜了。”田桂琴也劝女儿：“当初与你约定拿世界冠军，我们只不过说说而已，你别将它当做包袱和压力。再坚持几年，就将打排球当成一种享受吧。”

教练组了解到颜妮的心理波动后，极力挽留她：“有的运动员成熟早，有的成熟晚，你就属于后一种。你身体素质好，技术越来越成熟，坚持下去会有所作为。现在队里离不开你，要是你退役了，没人能顶上你的位置。”在父母和教练的鼓励、挽留下，颜妮打消了退役念头。

因不再有冲击国家队的梦想，颜妮开始将打排球当成一种享受。她每天乐呵呵地训练，戴着耳麦听音乐，参加国内比赛也不再紧张。就是这种好心态，反而让颜妮在场上敢于发挥。2013至2014全国女排联赛，颜妮多场比赛成为队里的头号得分手。对于一个副攻来说，这简直是奇迹。

2014年女排世锦赛在意大利打响，郎平带领姑娘们勇夺亚军。颜妮一场不落地收看电视现场直播，特别羡慕昔日的队友们。不久，颜妮入选国家女排二队，作为主力参加在深圳举行的女排亚洲杯。她与队友们一道敢打敢拼，勇夺女排亚洲杯金牌。因表现惊艳，颜妮当选为赛会的最佳副攻，及最有价值球员。

紧接着，在仁川亚运会上，颜妮与队友们合作，夺得亚运会银牌。虽不能进国家队拿世界冠军，但这一金一银还是缓解了颜妮内心的落寞。女儿一路起起伏伏，终于杀出国门摘金夺银，颜会平夫妇为女儿的崛起感到骄傲自豪！

只是不为他们所知的是，国家女排主教练郎平一直在关注颜妮。2015年1月，新一届国家女排组建，颜妮第四次入选国家队。但她却没有了当初的喜悦，涌上心头的反而是烦恼……

双料冠军的父母又添心事

颜妮告诉父亲：“我不想去国家队，万一再被退回，不仅没面子，自信心还会受打击。”父亲给她打气：“你这一两年进步很大，不去竞争怎么知道自己不行？”颜会平将女儿的顾虑反映给教练组，主教练将火车票交给颜妮：“进国家队不仅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辽宁女排的荣誉，你必须去，明天就动身。”

就这样，颜妮第四次入选国家队。中国女排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温暖集体，颜妮骨子里不服输的韧劲彻底被激发，主动参与竞争。

因女儿是排球运动员，颜会平也成了半个排球专家，经常在电话里询问女儿的训练情况，指出颜妮的优势和短板。为方便与女儿联系，年逾五旬的他学会了使用微信，用一个个励志故事激励女儿，点燃她青春的热血。

在郎平及教练组的雕琢下，颜妮发球、进攻、拦网、防守等各个技术环节全方位提升。2015年8月，队里确定出征女排世界杯阵容，颜妮作为主力副攻入选。想起几起几落的国家队之旅，及一路走来的艰辛，颜妮落泪了，颜会平与妻子也百感交集。

即将首次参加国际大赛，颜妮紧张忐忑。颜会平夫妇进京看望女儿，夫妻俩在国家体育总局附近的小旅馆住下来，用每天1个多小时的相处时间给女儿解压。颜会平结合人生阅历，送给女儿8个字：放平心态，奋力拼搏。田桂琴则用十字绣给女儿绣了一个手机袋，上面用红线刺着“平常心”3个字。在父母开导下，颜妮以平稳心态出征日本。

在女排世界杯的全部11场比赛中，颜妮发挥出色，成为中国女排网前的一道坚固屏障。尤其是最后对俄罗斯、日本两场生死战，颜妮表现神勇，为中国女排夺冠立下汗马功劳。因拦网抢眼，媒体和球迷亲切地称颜妮为“北长城”。28岁的颜妮大器晚成，堪称正能量爆表的励志女。

凯旋回国后，颜妮回沈阳与父母小聚。颜会平将惊喜激动压在心底，语重心长告诫女儿：“夺冠别骄傲，以后的路还很长。明年就是奥运会了，争取出现在奥运赛场。”颜妮回答道：“我28岁才在国家队站稳脚跟，有什么资本骄傲？我会将自己当一名新兵，刻苦训练，争取不掉队。”

2016年8月，举世瞩目的里约奥运会拉开战幕。颜妮与队友徐云丽、袁心玥一道，扛起了中国女排副攻大旗，成为球队夺冠的功臣。两枚沉甸甸的金牌在手，颜妮的运动生涯达到巅峰。家有奥运冠军女儿，颜会平和妻子成了当地受人尊敬的名人。

里约奥运会后，国家队解散，颜妮返回辽宁。常年征战，她身上落下20多处老伤，肩膀和肘部的伤情尤为严重。颜会平请针灸专家，每周来家里给女儿进行针灸治疗。田桂琴自学按摩，坚持每天给颜妮推拿按摩两个小时。一段时间后，颜妮的伤情大为好转。

2017年3月，全国女排联赛结束，颜妮决定退役。此时她的运动生涯堪称圆满，颜会平和妻子也希望女儿退下来，开始另一种崭新人生。就在颜妮准备向辽宁队递交申请报告时，接到了主教练郎平的电话：“你目前在队里的位置无人能够取代，年轻副攻跟不上，希望你能留下来。”郎平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就是这个电话，打消了颜妮退役念头。颜会平夫妇开明民主，支持女儿以大局为重。很快颜妮重返国家队，2017年11月，她与队友们一道勇夺女排大冠军杯金牌。

2018年春节后，女排开始封闭集训，备战女排世锦赛。因训练强度大，加上年龄大了体力恢复慢，每次训练颜妮双臂都缠着厚厚胶布。出汗多的时候，为不让胶布移位，体能师在颜妮胳膊上喷上发胶，再贴上胶布。这样一来，训练和比赛时胶布不会掉，可每次扯下来都会拽着肉皮痛得钻心。颜会平和妻子来京看望女儿，这一幕让他们不忍卒看。因场面实在太揪心，此后他们不敢再去训练馆。球迷只知道颜妮拿冠军风光，只有颜会平清楚，女儿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可以说，女儿的金牌是血泪铸就的。

9月底，女排世锦赛在日本拉开战幕。颜妮作为中国女排的王牌副攻，13场比赛场场首发，且打满全场。赛程长达23天，作为31岁的老将，颜妮克服傷病和体力下降的困扰，表现神勇，成为队里除朱婷外，第二个最稳定的得分点。10月20日，中国女排以3比0击败荷兰，夺得世锦赛铜牌。颜会平和妻子一场不落地收看电视直播，与千千万万球迷一样，为女儿顽强拼搏精神感动得落泪。

因2018年的赛事全部结束，颜妮现在已返回辽宁女排。身为排坛名将，颜妮两枚金牌在手，享誉世界，但颜会平夫妇又添心事。那就是颜妮已31岁，他们希望女儿在不影响训练和比赛的前提下，认真考虑个人问题。颜妮向父母承诺，她会一边打好球，一边考虑感情问题，适当时候带一个优秀男友回家。颜会平和妻子心里是美美的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