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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左情在右,她托起三个男人的天

2019-02-26陈陈

现代家庭 2019年2期
关键词:丈夫上海爸爸

陈陈

最美的年华相遇,相约金婚

1949年出生在上海的刘惠珍,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懂事的刘惠珍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响应号召远赴新疆戈壁滩军垦农场。15岁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她以为去个两三年就能回家了。可到了那里才知道,她可能再也回不了上海了。

农场里的生活很辛苦,第一次下地干活,刘惠珍就哭了,她虽然作好了吃苦的准备,但亲身经历才知道有多难熬。她想家了,想爸妈,想弟弟妹妹。第一次来月经时,刘惠珍吓哭了,她想找妈妈,她毕竟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大孩子,她什么都不懂,迷茫、无助。

度过了最艰难的前两年,她渐渐适应了农场的生活,但对家的思念更浓了。第三年时,她的生活出现了一缕阳光,因为她跟她的丈夫刘玉林相遇了。刘玉林是河南人,全家都来了新疆。他在农场的小卖部工作,他的话不多,但每次看到刘惠珍都显得比平日热情一些,对刘惠珍嘘寒问暖。

离开家人,又情窦初开的刘惠珍不知不觉间往小卖部跑的次数增多了。有一天,刘玉林塞给她一封信,她的心怦怦乱跳。果不其然,这是一封情书,刘玉林的文笔真好。看完了信,刘惠珍已经芳心暗许。

1968年,刘惠珍跟刘玉林结婚了。她需要一个爱她的人,需要一个家来依靠。刘玉林的父母把她当成了亲闺女,她孤寂多年的心终于有了温暖的着落点。她感谢丈夫给了她一个家。

结婚第二年,刘惠珍第一次有机会回到上海。一别5年,她离家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回家时已经是个经历过风霜的小妇人。妈妈摸着她粗糙的双手,心疼地流下了眼泪。此时,刘惠珍已经怀有身孕。因为新疆条件太艰苦,女儿1岁3个月大时,刘惠珍就把女儿送到了上海,由自己爸妈照顾。女儿一直到读高中才回到新疆。刘惠珍感念爸妈的这份恩情,心里一直盼着退休后能回上海为两老尽孝。

刘惠珍的儿子自小是在她身边长大的,特别了解父母吃过的苦。后来,丈夫刘玉林通过考试进了劳改局工作,刘惠珍也进了学校后勤部工作,生活才有了改善。

儿子18岁时,享受政策,落户在了上海外公外婆家。女儿大学毕业后也回了上海,嫁了个上海老公。刘惠珍也盼着回上海的这天,她跟丈夫约好了,等退休了一起回上海,跟儿女团聚,好好享受晚年生活。他们夫妇要在上海过金婚,在她心里,描绘了无数美好的场景。

1994年初,妈妈患病去世了,刘惠珍特别伤心,她还没来得及为妈妈尽孝,心里的懊悔让她心绪难宁。这年9月,刘惠珍办了提前退休,先丈夫一步回到了上海。她跟丈夫约定,等四年后丈夫退休了,一家人在上海团聚。

刘惠珍喂爸爸吃饭

离家一别已经30年了,爸爸老了。刘惠珍对爸爸说:“以后,你就跟着我过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到24年后的今天,刘惠珍依旧兑现着这个承诺。

爸妈家的老房子面积小,刘惠珍回家后,爸爸就申请了增配房。增配房是面积只有10平方米的老房子,厨卫公用,连窗户都没有。爸爸舍不得刘惠珍住这样的房子。刘惠珍笑着说:“有个窝就很好了,我们一家子不能都挤在你这里。”刘惠珍考虑到丈夫再过几年就来了,他们总得在上海有个自己的家。好在,增配房离爸爸家只有不到两站路的距离,刘惠珍依旧可以每天照顾爸爸的起居饮食。

那时,爸爸身体还算健朗,刘惠珍主要心思都花在怎么翻花样做好吃的。她心灵手巧,会做各种中式点心,包子、蒸糕、花卷。爸爸说:“我现在已经不要吃人家烧的饭菜了,还是你烧的最好吃。” 现在回想,那段日子是刘惠珍退休后最轻松的日子了。

生活的打击一而再

1998年, 刘惠珍终于盼到了这天,丈夫来上海了。然而,丈夫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无精打采的,还整日唉声叹气,甚至说不想活了。刘惠珍慌了,丈夫虽然内向,但一向很乐观,在他们最苦的日子,丈夫也没说过丧气话,现在怎么了?她打电话问新疆的老同事、老邻居,大家都说她丈夫反常有段日子了。刘惠珍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他一个人在新疆闷出病来了?

刘惠珍立刻带着丈夫去了上海的三甲医院检查,医生的结论是丈夫患了帕金森。这是什么病?刘惠珍好像听说过,却完全不了解。医生告诉她这病也称震颤麻痹,是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情绪低落、焦虑、睡眠障碍,都是病症表现。随着病情发展,病人的肢体会震颤、僵硬,从行动不便到无法行动。一般患病后寿命是20年左右。刘惠珍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生活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呢,她好不容易才盼到这天,盼来的却是丈夫患上不治之症的消息。20年,而且是行动不便的20年。20年后剛好是他们的金婚,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完成跟丈夫的这个约定。

刘玉林服了药,在刘惠珍的陪伴照顾下,情绪渐渐好转了。只是,刘惠珍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渐渐变得有些奇怪了,腿弯曲度小了,显得有些僵硬。刘惠珍想到丈夫看病要花钱,也为了让丈夫不要整日闷在家,就盘下了一家小店做起了生意,卖些衣物和小饰品。她走到哪里都尽量带着丈夫,不让他孤单。

时间一天天过去,刘玉林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刘惠珍关了小店,全心在家照顾他。他晚上睡觉不踏实,经常半夜难受得大叫,刘惠珍一听到叫声立刻起身帮他按摩僵硬、抽搐的四肢。黑暗中,她边按边湿了脸颊。天亮之后,她从不在丈夫面前掉一滴泪,她总是乐呵呵地让丈夫觉得这病没什么大不了。

2005年,刘惠珍的增配房动拆迁了,这真是个好消息,可以搬进宽敞舒适的大房子,对丈夫的身体也大有好处。兜兜转转,她最后选了一套底层二室一厅的房子,地理位置方便,走路十分钟的距离就有家医院。刘惠珍想好了,她要把爸爸接到新房子跟她一起生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跟随她一起搬进新房的还有她的弟弟。这个弟弟过去跟刘惠珍走得并不算近。刘惠珍离家时,弟弟还年幼。刘惠珍回上海时,弟弟早已成家。这个弟弟虽然文化不高,也没有正当职业,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已经有千万身价。他当初靠炒认购证发了财,后来就一直不工作,靠炒股票为生。有钱有闲的弟弟,爱上了赌博,把家产一点点败光了。再加上股市大跌,他输得倾家荡产。弟媳跟他跟离了婚,带着儿子走了。弟弟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能投靠爸爸。爸爸恨透不成钢,也不太搭理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弟弟有一天突然脑梗昏倒被送进了医院。

刘惠珍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虽然这个弟弟有钱的时候,她这个姐姐没借过他一点光,但现在他有事了,她作为姐姐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弟弟没有医保,医疗要自费。爸爸不肯帮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刘惠珍的积蓄刚填补在新房里,她只能四处借钱,为弟弟补上了3万元的医疗费。

弟弟住院的两个多月里,她天天家里、医院、新房、爸爸那里来回奔波。等她把爸爸和丈夫安置进了新房,她不得不考虑弟弟将来的生活了。爸爸说,把弟弟送进养老院就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但刘惠珍舍不得啊,弟弟全身瘫痪,不能动弹了。医生说慢慢休养,再锻炼锻炼,将来应该能恢复部分行动能力。弟弟52岁了,说年轻不年轻,但如果好好照顾他,人生路还有几十年要走,进养老院太可怜了。最终,刘惠珍作了决定,把弟弟接回自己的家,她来挑起这副没人挑的重担。

眼泪往肚里流,日子还得继续过

二室一厅的房子,一间房给了爸爸,一间房是刘惠珍和丈夫的卧室,弟弟安置在哪里?只有客厅里了。她在客厅了摆了一张床,全身不能动弹的弟弟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虽然不能动,但弟弟知觉还是有的,他不愿用成人尿不湿,一用就叫唤。刘惠珍不想勉强他,宁可自己多洗几次衣服、床单。她让弟弟想上厕所就叫她。可是半夜里,刘惠珍起身稍慢一步,弟弟就拉得一床都是。她只能半夜里换洗,为弟弟擦身,忙得筋疲力尽。再加上,晚上还有丈夫要照顾。有时,两人一起喊起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考虑再三,刘惠珍决定把弟弟的床搬进自己的卧室,她的卧室连着天井,天井里有水斗。这样,晚上她照顾弟弟就方便了许多,万一要换洗床单衣物也方便些。可是这样一来,丈夫不乐意了。虽然丈夫也是有病在身,但这间卧室毕竟是他们夫妻的房间,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生活得很局促,好不容易盼到进了新房,却要跟小舅子挤在一间房里。这算怎么回事?

刘玉林是个内向的人,他不愿表达自己,但这一次他忍不住向刘惠珍投诉。刘惠珍只能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你了。”丈夫不再说话了。刘惠珍明白,这件事是她亏欠丈夫的。

往后的十多年,刘惠珍没睡过一天安稳觉。再冷的天,她一晚上都要起来好几次,不是丈夫叫她,就是弟弟叫她。每天早上6点半,刘惠珍準时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伺候爸爸、弟弟和丈夫吃饭、洗澡、大小便等……爸爸要吃7种药,丈夫要吃5种药,还有一日三餐要准备,弟弟吃饭还得喂他吃。弟弟身高180多厘米,整个人的分量压在刘惠珍身上,可想而知。爸爸劝她,不用天天帮弟弟洗,擦擦就行了,别累坏了自己。但刘惠珍爱干净,她每天要帮弟弟洗漱,过两天就要洗澡。天气好的时候,她就用轮椅车推弟弟出去晒晒太阳。

刘惠珍就像个陀螺转了十几年。她不敢往前看,不敢算日子,只是低头往前走。弟弟在一点点康复,渐渐一边手能动了,能自己吃饭了,然而刘惠珍没时间高兴,因为丈夫的情况越来越糟,他不能走动了,整夜几乎无法安睡;爸爸也渐渐年迈,身体出现了各种病症。

2016年3月,天气还很冷,爸爸胆总管结石被送进了医院。整整十多天,刘惠珍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她为丈夫和弟弟准备好饭菜,让他们自己吃,她接着赶去医院陪护爸爸。有一天,她一推进家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她知道是弟弟又拉在身上了。她赶紧冲过去拿干净衣物,帮他换洗。一转身,她又听见丈夫在不停咳嗽。她这才看到饭桌旁的丈夫脸都红了,桌上一片狼藉。她赶紧为他拍背,问他怎么样了。她自责自己的疏忽,丈夫的病情逐渐加重,吞咽功能退化,吃东西会容易呛到,她应该陪着他吃饭的。丈夫在不停地咳,弟弟在难受地叫她。那一刻,她真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她真想大哭一场,可她没时间哭。

料理好弟弟,她就急着把丈夫送进了家门口的医院。丈夫很快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让她悲痛欲绝的是,丈夫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哭得那么彻底,太多的压抑、太多的情绪瞬间迸发,她觉得对不起丈夫,他们终究没有等到金婚的到来。

然而,生活容不得她悲伤太久,爸爸和弟弟还等着她,她不能倒下。儿子和女儿都有自己的生活,虽然他们很孝顺,经常来看她,但她不想影响小辈们的生活,她总是乐呵呵地说她能应付。

天性乐观豁达的她,积极参与社区管理工作,她是小区楼组长,大家遇到问题和困难都会找她;她还是街道志愿者,结对5位老人,每月上门陪他们聊天,为他们剪发;她每月定时在小区里为大家提供便民服务——免费理发。居民区里熟悉她的人都亲切地叫她“珍珍”,大家都好奇她如何一个人照顾三个病人。平常只要家里有一个这样的病人,就够受了,何况是三个。她坚持下来了,是因为她不得不坚持,既然哭着要过,那么何不笑着面对?

偶尔看到朋友圈里,新疆农场的小姐妹们老年生活丰富,满世界旅行的时候,她也满心羡慕。她也想到国外去旅游一次,去看看世界,可是一出去就是几天,家里放不下啊。

丈夫走了,大床一下变得空荡荡,半夜里也没人叫唤她了。弟弟夜里最多只叫她一两次,她有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了,可她常常睡不着,心里空落落的。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会偷偷落泪。天一亮,她又开始干劲十足。

刘惠珍的言传身教,对小辈影响很大。有段日子,她骨折了,女儿搬回了家帮忙照顾体弱多病的外公和瘫痪的舅舅。儿子儿媳也经常来看望她,问她有什么需要。想到儿女,刘惠珍就知足了。她从不抱怨生活:“爸爸生我养我,我不可能把他抛弃,弟弟也是自家弟弟,我只要能照顾他们一天,就不会让他们离开我身边的。”正是一份责任与爱,让已经70岁的刘惠珍依旧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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