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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饮酒的雅与俗

2019-02-22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诗酒赋诗饮酒

时 国 强

(商丘师范学院 人文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酒作为美味饮品可谓源远流长,至魏晋南北朝饮酒较为明显地表现出雅俗交织的演变轨迹。虽然酒本身并不具有雅俗属性,但人们的饮酒行为赋予了它或雅或俗的文化内涵。酒的雅俗一定程度上就是饮酒行为的雅与俗,而饮酒行为的雅俗则可根据饮酒的目的、方式以及饮酒时的具体场景表现等来判断。以此为据,饮酒之俗主要在于纵欲享乐的低级趣味和使酒颓废的卑劣粗俗,饮酒之雅主要在于诗酒风流和会意洒脱。下面简述之。

以酒纵欲享乐者常常与饭食、女色、歌舞 、游戏、戏谑相伴并行,使酒颓废者往往强横落拓。酒就饭食是其最初、也是最基本的功能,即作为一种美味饮品满足人的口腹之欲。因此,不可避免地带有形而下的特点。而超出生存需求,以享受、享乐为目的,以奢华挥霍为荣,公然倡导纵欲为乐,则更加突出了饮酒的低级趣味。事实上,魏晋南北朝酣饮尽欲已成为一种人生观。晋郭璞就曾宣称自己唯恐肆欲不得尽,北齐韩晋明以为“废人饮美酒、封名胜,安能作刀笔吏返披故纸乎?”[1]200宁要美酒不要权贵,把饮酒作为人生中最大的价值。这种饮酒至上的观点得到了赞扬和认同,北魏夏侯道迁“国秩岁入三千余匹,专供酒馔,不营家产”,以“坐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为人生志向,而“识者多之”。其子夬性好酒,不惜倾家荡产,谷食不足,弟妹饥寒。谓人曰:“人生何常,唯当纵饮耳。”[2]1583突破正常的伦理界限与价值标准,单纯以饮酒为乐,不加节制,失去理性,降低了饮酒的文化内涵。

既然将酒作为了享乐的物品与手段,则在饮酒犹不能尽兴之时,还会与女色、歌舞、游戏、戏谑等相辅并行,以求获得极乐的体验。这种饮酒方式虽然能给饮酒者带来更多更密集的乐趣,却也常常将人性中最卑劣的部分表现出来,往往落得个可悲的下场。酒诱淫助性,败坏人伦,曹芳、元叉都因酒乱伦,污秽不堪。司马孚《奏永宁宫》言曹芳设帷帐“见九亲妇女……妇女皆醉,戏侮无别”。北魏元叉“姑姊妇女,朋淫无别”[2]405。而石邃荒酒淫色,“或夜出于宫臣家,淫其妻妾”[3]2766。可谓体统全失,昏虐无道。

宴席饮酒往往歌乐舞相伴。《宋书·乐志一》:“前世乐饮,酒酣,必起自舞。……魏、晋已来,尤重以舞相属。……近世以来,此风绝矣。”[4]5524所谓“此风绝矣”,大概是指南朝不再以舞助酒,在北朝仍有此风。北魏肃宗朝灵太后“文武侍坐,酒酣迭舞”[2] 1632。而北周高祖与萧岿宴饮,“及酒酣,……岿乃起,请舞”[5]864。至于以歌乐助酒取乐,则一直未绝,但出现了另类歌乐的情况。如“张驎酒后,挽歌甚凄苦”[6]407;谢几卿与庾仲容“既醉则执铎挽歌,不屑物议”[7]709;西胡梁国儿“每将妻妾入冢饮宴,酒酣,升灵床而歌”[3]2996。单纯为了取乐,不顾忌物议讥诮,以挽歌、灵床自娱,违背道德伦理,混淆喜丧之别。而东晋司马道子集会,“尚书令谢石因醉为委巷之歌”[3]2184,则表明上层统治者的审美趣味已倾向于底层的鄙俚之乐了。

佐酒尽兴的游戏主要有投壶、博戏、弈棋、樗蒱等。游戏更容易使人上瘾,常常日夜不休。王澄与王机“日夜纵酒,投壶博戏,数十局俱起”[3]1240;刘义真“纵博酣酒,日夜无辍”[4]1636;邓琬“酣歌博弈,日夜不休”[4]2135。范宁曾批评“蒱酒永日”“傲诞成俗”[3]1987,可见在当时是较为普遍的不良风气。汉灵帝曾数“令后宫采女为客舍主人,身为商贾服”[8]3273,与之饮食以为戏乐。司马道子“使宫人为酒肆,沽卖于水侧,与亲昵乘船就之饮宴,以为笑乐”[3]1734。萧宝卷“于苑中立市……使宫人屠酤”[9]104,自己则扮成市魁为乐。匈奴刘聪也“立市于后庭,与宫人燕戏,或三日不醒”[3]2671。一般臣民不顾低贱卑微,竟以屠酤谋利。如徐度“嗜酒好博,恒使僮仆屠酤为事”[10]188。而曹景宗嗜酒好乐,“野虖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7]181,以为游戏。

肢体的动作行为犹不足助酒为乐,则继之以言语戏谑。汉代就有以言语戏谑者,东汉马武嗜酒,“时醉在御前,面折同列……帝故纵之,以为笑乐”[8]785。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言语戏谑的取乐行为多了起来,主要是以言语戏乐、嘲弄,意在捉弄中引起快感,具有恶作剧的性质。若不能应景戏谑,轻则大煞风景,重则引起猜忌。刘宋时刘敬宣、沈怀文每宴集不饮酒,不调戏,引起主事者不悦与猜忌。若戏谑过度也会引起事端,杨戏不服姜维,“酒后言笑,每有傲弄之辞”,被免为庶人[11]1077。到撝“酒后狎侮同列,言笑过度,为左丞庾杲之所纠,赎论”[9]648。而管辂嗜酒,“饮食言戏,不择非类”[11]811,人们也多不予礼敬。帝王生杀予夺,以酒昏虐,也同样没有好下场。如孙皓“于酒后使侍臣难折公卿,以嘲弄侵克,发摘私短以为欢”[11]1462;苻生飨群臣“无不引满昏醉,污服失冠,生以为乐”[2]2075。结果丧失政权,一个被俘,一个被杀。

酒之恶俗最甚者是以袒裸为戏,汉广川王刘去曾“数置酒,令倡俳裸戏坐中以为乐”[12]2431。至魏晋,这种恶习多了起来,如“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6]392;王忱“一饮连月不醒,或裸体而游”[3]1973,又与十许人连臂被发裸身慰问其妇父,真是丑态百出,污秽不堪。而光逸与胡毋辅之、谢鲲、阮放、毕卓、羊曼、桓彝、阮孚等散发裸袒,闭室酣饮累日。如此放荡还被誉为“八达”,而且一直影响到南朝士人。《南史·谢灵运传》载,谢灵运“又与王弘之诸人出千秋亭饮酒,裸身大呼”[13]540。室内、室外、野外、独裸、众裸,不顾忌场合观感,肆意而为,于社会风俗造成了恶劣影响。

与饮酒之俗主要在于低级趣味不同,饮酒之雅主要在于诗酒风流和会意洒脱。酒与诗文相伴,在西汉就已出现。《西京杂记》卷四载,梁孝王让诸文士作赋,韩安国使邹阳代作,各被罚酒三升。扬雄嗜酒,“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12]3585。酒与文学、学术相结合,已经脱离了物质享受和感官享乐,有了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魏晋南北朝,以诗文佐酒成为普遍现象,有的是宴饮赋诗,有的是自酌赋诗。曹丕《又与吴质书》有“酒酣耳热,仰而赋诗”之句。吴质《答魏太子笺》也言“置酒乐饮,赋诗称寿”。可见,这类饮酒赋诗主要是为了应酬交际,于士人是呈才效力的表现,于君王则为笼络的手段,为自己的统治增加凝聚力、高尚性。如梁高祖“招延后进二十余人,置酒赋诗。臧盾以诗不成,罚酒一斗,盾饮尽,颜色不变,言笑自若;介染翰便成,文无加点。高祖两美之曰:‘臧盾之饮,萧介之文,即席之美也’”[7]588。明显把诗酒作为了招延后进,奖掖人才的手段。北魏高祖飨侍臣,与彭城王勰、郑懿、邢峦、道昭、宋弁等群歌互答。谓道昭曰:“自比迁务虽猥,与诸才俊不废咏缀,遂命邢峦总集叙记。当尔之年,卿频丁艰祸,每眷文席,常用慨然。”[2]1240将“迁务虽猥”与“不废咏缀”相对,表明北魏胡人也以诗酒向尚,直言酒席为“文席”,改变了胡人饮酒粗鄙的形象。

名士相聚亦常常诗酒留恋。高门望族谢混“风格高俊,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曜、弘微并以文义赏会。尝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4]1590。所谓“高俊”即风雅相尚,高自标榜,其标志就是宴饮以“文义赏会”。与之相似的还有萧介,也是“少交游,惟与族兄琛、从兄视素及洽、从弟淑等文酒赏会,时人以比谢氏乌衣之游”[7]588。北齐李浑宴聚名辈,诗酒欢哗。可见,诗酒相佐已成为南北名士宴饮时的常见情景,尤其是世家大族为保持文化优势,维护高等门第,诗酒赏会成为了重要手段。名士相聚常于良辰美景,即景赋诗也就成了宴饮相聚的赏心乐事,虽然仍有取乐的性质,却无疑提高了饮酒的品位。石崇《金谷诗序》言石崇等人:“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羊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3]1020。慨叹山水永在,而观览者“皆湮灭无闻”。由自然而感喟人生,从现实中超脱出来,景、诗、酒都被赋予了丰厚的哲理内涵。暮春三月,景色宜人,常为士人相聚之时。王羲之《兰亭序》言上巳节诸名士一觞一咏,畅叙幽情,表达了对宇宙人生的深刻体悟。桓温等人“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6]432。陈鄱阳王“率府僚与伯阳登匡岭,置宴,酒酣,命笔赋剧韵二十,伯阳与祖孙登前成,王赐以奴婢杂物”[10]469。可见,诗酒赏罚为当时惯例。除了呈才斗智的游戏成分,即景饮酒赋诗还是一种情感交流的途径。简文帝《与刘孝仪令悼刘遵》言与刘遵“良辰美景,清风月夜。……酒阑耳热,言志赋诗。……益者三友,此实其人”。美景诗酒作为共同的文人雅好,增进了相互间的情感。阮卓“修山池卉木,招致宾友,以文酒自娱”[10]472。梁佑“常与朝廷名贤泛舟洛水,以诗酒自娱”[2]1579。以景、友、文、酒写出了恬淡洒脱的情怀。

在宴饮交际中,临酒赋诗,主要是为了以诗才文笔增进友谊,彰显文化修养。独处时,自酌赋诗,则主要是为了以诗酒尽怀抱。北魏卢元明“善自标置,不妄交游,饮酒赋诗,遇兴忘返”[2]1061。高自期许,以诗酒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也有的是在失意不得志的境遇下,酌酒赋诗以自我宽慰。陶渊明《〈饮酒二十首〉序》:“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王微《以书告弟僧谦灵》:“浊酒忘愁,图籍相慰,吾所以穷而不忧,实赖此耳。”明确提到诗酒是用来疏解忧愁的。周朗《报羊希书》言己解职家居,虽然居处清贫“幸有陈书十箧……颇得宿酒数壶”。亦自觉欢然。诗酒成为一种精神寄托,在苦闷时给予宽慰与支持,在顺遂时给予超然与洒脱。檀超“嗜酒,好言咏,举止和靡”[9]891,自认为淡泊通脱超过了晋代的郗超,可见其自觉的高远追求。而江革“优游闲放,以文酒自娱”[7]526。亦表现出闲适高雅的情怀。

饮酒之雅,除了借助诗文显示性情高洁之外,还常常与山水、琴乐相连,就山水、琴乐来显示脱俗品性。宗白华《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认为,“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山水虚灵化了,也情致化了”。其实,整个魏晋南北朝对于山水自然的喜爱都寄托了高雅的情怀,孙绰《太尉庾亮碑》概括为“玄对山水”,宗炳《画山水序》总结为“山水以形媚道”。山水自然当中蕴含有玄远之道,欣赏山水便能超脱悟道。而酒亦有同样的功能,王蕴云:“酒正使人人自远。”[6]402王荟云:“酒正引人着胜地。”[6]408所谓“自远”“胜地”皆指超越现实,达到精神上的自由境界。山水与酒在玄学影响下统一起来,所以喜爱山水者大多也爱饮酒。如孔稚珪:“风韵清疏,好文咏,饮酒七八斗。……不乐世务,居宅盛营山水,凭几独酌,傍无杂事。”[9]840鄙弃现实社会的俗务,而专注于山水与酒,以自得自乐为人生追求。萧方等“性爱林泉,特好散逸。尝着论曰:‘……一壶之酒,足以养性’”[7]619。主张任其志性,去人间如脱屣。孙玚“每良辰美景,宾僚并集,泛长江而置酒,亦一时之胜赏焉”。以饮酒美景为“胜赏”[10]321,表现出清新脱俗的价值观。

酒与琴乐相连,也被赋予了一定的高雅属性,因为琴被认为是君子的象征。应劭认为:“雅琴者,乐之统也。……然君子所常御者,琴最亲密,不离于身。……以为琴之大小得中而声音和,……适足以和人意气,感人善心。故琴之为言禁也,雅之为言正也,言君子守正以自禁也。”[14]293琴为君子抒发怀抱的重要方式,所以魏晋南北朝琴与酒也是常常联系起来的。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说自己甘愿“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表达恬退隐居的愿望。戴逵《酒赞》(并序)言己“临觞抚琴,有味乎二物之间”,体悟到“万异既冥,惟元有怀”的超脱感。北魏阳固《演赜赋》:“朝乐酣于浊酒兮,夕寄忻于素琴。”都是将琴酒作为抒发性灵的象征。尤为奇特的是陶渊明:“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3]2463从无弦琴体会到“琴中趣”,则琴已完全抽象为高雅情怀的象征,故以琴佐酒自有洒脱超然之气。

酒借助诗文、山水、琴乐等显示出高雅属性,也可以直接明心见性,表现出饮者的恬静脱俗的品格。这类饮酒的特点主要表现为“独酌”和“自得”,二者皆关注于自我,自觉地疏离于社会,鄙弃世俗,远离凡众,只在乎精神上的惬意,以饮酒酣畅显示自己的远韵与不同流俗,企图将生存转化为了心灵性情的直接外化,而不是肉体物质化的生活。如阮修:“绝不喜见俗人,遇便舍去。……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常自得于林阜之间。”[3]1366庾敳:“未尝以事婴心,从容酣畅,寄通而已。处众人中,居然独立。”[3]1395袁粲:“闲默寡言,不肯当事……好饮酒,善吟讽,独酌园庭,以此自适。……时杖策独游,素寡往来,门无杂客。”[4]2232不问世事,不见俗人,独游独酌,自适自得,试图过一种纯粹精神上的生活,显见出自己的高洁绝尘。颜延之:“独酌郊野,当其为适,傍若无人。”“又好骑马,遨游里巷,遇知旧辄据鞍索酒,得酒必颓然自得。”[4]1903表现出随意洒脱的情怀。北魏眭夸:“未曾以世务经心。好饮酒,浩然物表。”[2]1929饮酒俨然就是为了摆脱物累。北齐李元忠:“初不以物务干怀,唯以声酒自娱……遇会饮酌,萧然自得。”[1]315酒已成为精神自由,无拘无束的象征。以“独酌”为表象,以“自得”为旨归,以疏离世俗、不屑于琐务为生活原则。简单素朴,恣心肆意,此时的“独酌”就是摆脱物累独立绝缘精神的外化。

魏晋南北朝饮酒的雅与俗与玄学的影响关系密切。当以玄学摆脱礼教约束,表达对现实的不满时,常常借酒放浪,表现出俗的一面。当追求玄远人格时,则以酒会性,散逸淡泊,表现出高雅的一面。借酒放浪者往往自污自秽,以示对现实的鄙弃与不屑。以酒会性者大率赋诗言咏,纵情山水,着琴致思,独酌自得。

放浪之俗与会性之雅,既矛盾又统一,皆为老庄玄学影响于士人的具体表现。这一点在阮籍的身上表现得非常明显。因其好《庄》《老》,遂有登临山水、嗜酒弹琴、得意忘形之所谓“痴”,又有大醉六十日、“礼岂为我设邪”的放浪不羁。其“痴”是其率真淳至的表现,其醉则有着“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3]1361的忧愤。而其末流,则徒事酒色,沦为“放达”掩盖下的肆情纵欲。如阮咸处世不交人事,却与群猪共饮,表现出单纯的动物欲望。阮孚蓬发饮酒,终日酣纵,以致金貂换酒。毕卓“为吏部郎,常饮酒废职”,竟致夜间盗酒而饮。公然宣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3]1381单纯以饮酒为目的,只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追求感官刺激,摒弃一切社会责任、生活礼仪。以纵欲享乐的放荡行为突破社会规则,哗众取宠,反而被视为放达。则此所谓的达,已经没有了深刻的思想意义,成了没社会内容的动物般的低级欲望的满足。

饮酒会性者在晋代主要有如阮修、庾敳、张翰等人,他们以《老》《庄》遗形去世为旨归,注重于自得自适,不再以长酣高达、肆酒散诞为尽兴,而更关注于自得其乐。至南朝,则饮酒以从容淡泊者多了起来,诸如前文所列“独酌”“自适”之类,皆以《老》《庄》避世隐逸之趣为旨归,表达怡然自乐之情。同样是深受老庄思想的影响,饮酒的行为及其意蕴却发生了很大的差异,个中原因在于他们处理自我与外界关系的态度发生了变化。魏晋名士饮酒不羁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反抗礼教,老庄思想也好、饮酒也好都是用来反抗现实、表达不满的手段,因此很容易引起卫道士的不满。何曾当面批评阮籍纵情背礼、伤风败俗。而阮籍则在《大人先生传》中将礼法之士比喻为虱子,进行了强烈的讽刺。在这种剧烈的冲突中,魏晋士人的饮酒放荡带有浓厚的愤世色彩,蕴含着对现实的不满。但是,到了南朝,这种愤世色彩逐渐淡化了,士人的饮酒尽量避免与外界产生冲突,更多的是聚集于内心,从社会向自我收缩。行为上虽然洒脱不拘,却更多的是个人的自得其乐,力避对他人产生刺激,以消除棱角,求得圆融。企图以庄子的“顺人而不失己”(《庄子·外物》),“物物而不物于物”(《庄子·山木》),来摆脱物累,而非借酒浇愁、发泄不满。于是饮酒就成了纯粹的自我体验,也由此促成了饮酒雅俗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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