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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英隐转喻习语对比研究
——基于认知语法视角

2019-02-21刘宇红

关键词:汉英习语使用者

刘宇红

(1.南京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2.信阳农林学院 外国语学院, 河南 信阳 464000)

一、引言

汉英两种语言历史悠久,都有大量丰富多彩、脍炙人口的习语,有些习语的喻义在汉英之间是相同的,但由于民族间的各自差异,大部分习语的形式和意义又是不相同的,因此有必要对二者做出对比研究。

隐喻、转喻和隐转喻三种认知机制在习语理解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不少学者已做过相关论证,如Goossens〔1〕,杨波、张辉〔2〕,马辰庭、袁一平〔3〕等。王文斌、熊学亮指出,认知突显是相似性得以真正确认的认知前提,因此,认知突显与隐喻密切关联〔4〕。王文斌、姚俊又指出,对习语的理解是否会牵涉到突显度这一问题〔5〕。马辰庭指出,突显普遍存在于转喻的运作机制之中,也是转喻的本质特征之一〔6〕。李凌露以英汉身体部位习语为例,将认知突显与转喻习语进行了结合性的研究〔7〕。卢卫中运用包含“突显”在内的识解理论对汉英构式理据进行了对比研究,并指出认知语法理论可以用来解释词义等语义现象背后的认知理据〔8〕。

传统生成语法认为,习语具有不可分析性,认知语法则持不同观点。Langacker认为,尽管有些习语的结构是完全模糊的,但大多数习语具有一定程度的可分析性〔9〕。赵彥春、王娟指出:“一个习语的整体意义在特定方面总可以归因于特定的词或词素”〔10〕。我们认为,除了突显外,认知语法中的另外三种识解方式,即聚焦、视角和详略度对于习语的理解也很重要。

然而,语言不同,识解方式不同,产生的习语也会有所差异。关于汉英习语间的异同,已有不少学者做过详细研究,如陈文伯〔11〕,杨自俭、栾雪梅〔12〕,蒋磊〔13〕等,但鲜有研究从认知语法的视角展开,因而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本文拟运用认知语法的识解理论对汉英隐转喻习语进行较为全面的对比,以期为习语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方法,从而深化人们对习语的理解、习得和加工。

二、理论背景

认知语法的一个基本主张是句法不是自治的,一定的句法对应于一定的语义,因此,习语也具有“可分析性”。Langacker指出,语言表达式的意义由概念内容和识解这一内容的特定方式决定。这种用不同方式描述同一情景的能力就是人类的“识解”能力〔14〕。识解方式主要有聚焦(focusing)、突显(salience)、视角(perspective)和详略度(specificity)四种〔15〕。具体而言,聚焦指的是人们观察事物时总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事物的某个或多个方面上;突显指的是语言结构所呈现出不对称现象,侧显(profiling)和射体—界标联结(trajector-landmark alignment)是两种典型的突显方式;视角主要指人们观察情景时所处的位置,包括实际位置和虚拟位置;详略度指的是对同一情景进行描述的详细程度,包括精细度(fine-grained)和粗糙度(coarse-grained)两种〔14〕。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和转喻不仅仅是纯语言现象,更是认知现象,是人类的基本思维和认知方式〔16〕。隐喻的实质是通过另一类事物来理解和认识该事物〔17〕,是从源域到目标域的结构映射,又称“概念隐喻”。转喻则是同一个认知域中的某个概念实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心理通道的认知过程,常用一个概念实体来代指另一概念实体,又称“概念转喻”〔18〕。Goossens发现,隐喻和转喻作为不同的认知机制,并不互相排斥,二者在一些约定俗成的表达式中存在着多重互动方式,并且能够整合贯通〔1〕。

Goossens最先提出“隐转喻”这一概念,他用这一概念来解释如何理解同时涉及隐喻和转喻的习语。他认为有两类隐转喻:“源自转喻的隐喻”和“转喻寓于隐喻中”〔1〕。黄洁指出,前者以“to beat one’s breast”为例,表“半带假装地公开表示悲痛”,涉及“特殊转指一般”的概念转喻;后者以“shoot one’s mouth off”为例,表“愚蠢地说了不该说的话或不知真假的话”,涉及用火器(shoot的工具,即枪)比喻未经思索的语言行为,用嘴转指说话的行为〔19〕。在本文的研究中,我们将以隐喻、转喻和隐转喻为认知机制的汉英习语统称为“隐转喻习语”,如:

(1)隐喻习语:雨后春笋;to oil one’s tongue

(2)转喻习语:斩草除根;to point one’s finger at someone

(3)隐转喻习语:鼠目寸光;胸无点墨;唇枪舌战;talk with one’s tongue in one’s cheek;keep a weather eye open for something;let your heart rule your head

三、隐转喻习语中的识解方式

研究发现,聚焦、突显、视角和详略度这四种识解方式均参与了汉英隐转喻习语的理解过程。根据人类经验,在认识事物的过程中,人们往往聚焦于具有突显性的事物。因此,聚焦和突显这两种识解方式常一起作用于人类的认知〔8〕。

(一)突显、聚焦参与隐转喻习语理解

突显和聚焦参与隐喻习语的理解。以英语习语“get red with anger(面红耳赤)”为例,人们发怒时通常会有体热(导致脸红)或血压升高等生理反映,这种“发怒”和“体热/血压高”的现象都有相似属性——“red”这一状态,可见“red”即为二者的相同点,既具有突显性,也是聚焦点。基于这一相同点,目标域“发怒”和源域“体热/血压升高”之间能够产生映射。因此,该习语背后的认知机制是概念隐喻“ANGER IS INCREASED HEAT AND BLOOD PRESSURE”。

突显和聚焦同样参与转喻习语的理解。我们知道,事物越大,其突显性越强,这符合人类普遍的认知规律。以英语习语“move mountains(移山倒海)”为例,人们对该习语进行理解时,首先聚焦于具有突显性的词项“mountains”。根据百科知识,山由无数石头、土壤等物质构成,人的力量往往是有限的,只能挪动一些相对较小的物体。因此,这里是“WHOLE FOR PART”的概念转喻机制在发挥作用,意指“取得了一些看似不可能实现的成绩”。

突显和聚焦还可参与隐转喻习语的理解。以英语习语“catch someone’s eye(引人注目)”为例。人与人接触时,往往最先注视对方的眼睛,这种较高的突显度,在整个习语中最容易被聚焦。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因此,整个习语可以表达出隐喻义“俘获某人(的心/灵魂)”。再通过概念转喻“ORGAN FOR FUNCTION”,即用“eye”转指眼睛作为“视力器官”的这种功能,使整个习语引申为“引起了某人的关注/注意力”之义。可见,隐喻包含了转喻,即转喻寓于隐喻中。

(二)视角参与隐转喻习语理解

根据认知语法,视角主要与观察情景的位置有关,有虚实之分〔14〕。视角可参与隐喻习语的理解,从汉语习语“空中楼阁”便可见一斑。该习语字面义是“观察者站在地面上,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楼阁”,常用来比喻虚幻的事物或脱离实际的理论、计划等。这里“建筑之基础”(这个体现为前一句中的“楼阁”)被用来比作“思想之内容”,使得源域“建筑”和目标域“思想”之间发生映射。然而在现实中,楼阁不可能存在于半空,故发话人采用的是一种虚拟的观察视角。

视角也可参与转喻习语的理解。如汉语习语“身临其境”,其字面义是“仿佛自己到了某种境地中”,常用来泛指“听课、看书等时非常专注以至于好像亲身处在所描述的境地一样”。“临”的含义是“处于其中”,发话人由于处于某种境地之中,故拥有不同的观察事物的视角。同时,在中华文化中,我们常用“身躯”指一个人或他的社会地位。因此,通过概念转喻机制“BODY FOR HUMAN”,表达出“人们在听课、看书等时非常专注,以至于好像亲身处在所描述的境地一样”之义。

视角还能参与隐转喻习语的理解。如英语习语“to get up on one’s hind legs(挺身而出)”,其字面义是“站在某人的后腿上”,习语义是“在公共场合,为了说某事而站起来”。这里概念转喻“PART FOR WHOLE”即用“腿”转指“整个人”的认知机制发挥了重要作用。习语中“hind”一词反映出一定的认知视角,即“(动物的)后腿”,而非“前腿”;随后,源域“动物(用后腿站立)”和目标域“人(用腿站立)”之间进一步发生映射,因此整个表达式属于转喻包含隐喻,即隐喻寓于转喻中的习语。

(三)详略度参与隐转喻习语理解

详略度可参与隐喻习语的理解。以英语习语“to fish in muddy waters(浑水摸鱼)”为例。我们知道,在水域中垂钓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在一个满是淤泥的水域中垂钓则是很难的事。因此,字面义“在浑水里钓鱼”和比喻义“趁混乱时机谋取不正当的利益”便有了一定的相似之处,使得源域和目标域之间能够发生映射。由此可见,该习语中形容词“muddy”的精细度描述至关重要。

详略度可参与转喻习语的理解。如英语习语“a bull in a china shop(冒火行事)”。这里,“china”(瓷器)的精细度描述对于习语的理解十分重要,因为“一头牛闯进了一个瓷器店”和“一头牛闯进了一个店”的后果是截然不同的,前者可能会导致店内的瓷器遭到破损,更能够表达出“冒冒失失,非常不小心”之义,后者则无法体现出这层含义。这里是概念转喻“CATEGORY FOR ATTRIBUTE”的认知机制在帮助理解习语。

详略度还可参与隐转喻习语的理解。至于隐转喻习语,上一小结中的英语习语“to get up on one’s hind legs”已做出说明,该习语既含有视角识解方式,又含有详略度识解方式,均说明了隐转喻习语的情况,故此处略。其中,“hind”一词的精细度描述对于整个习语的理解也是非常关键的。

综上,突显、聚焦、视角和详略度这四种识解方式在习语中往往以特定词项的形式表现,具有一定的“字面突显义”,它们单独或交叉参与隐转喻习语的理解过程。然而,由于东西方地理位置、文化风俗等存在差异,汉语英语使用者的识解方式往往也会存在差异。不同的识解方式会对汉英隐转喻习语的理解产生不同的影响。

四、汉英隐转喻习语的对称性

汉英隐转喻习语中存在一些对称现象,我们将其分为形义完全对称和形不对称、但义对称两种情况。识解方式不同,习语的表现形式也不同。下面就汉英隐喻习语、转喻习语和隐转喻习语中的情况分别展开论述。

(一)识解与隐喻习语

隐喻作为人类常用的一种认知机制和手段,主要是通过两个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将二者建立关联。汉语英语使用者认知相同事物时,识解方式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

1.基于相同识解方式的汉英隐喻习语

在认知同一事物时,因各自文化中存在着相同的源域和喻底,不同语言文化中的人们就可能在相同或相似的识解方式下采用相同或相似的喻底来表征相同的目标域。

(1)相同的突显和聚焦产生相同的隐喻习语。如“袒露心声”和“to bare one’s heart”这一组习语。“心”除了指身体内推动血液循环的器官外,还常常被人认知为人的“灵魂”之所在,因而常用来指“思想”或“情感”等〔20〕;“心”在人体中的重要地位对于任何人都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其重要性必然具有高突显度,容易引起人的关注,在使用上汉语英语使用者皆聚焦于“心”的重要性及其“灵魂”“思想”等引申义上。再如“咬牙切齿”和“to grind one’s teeth”这一组习语。人体用于咀嚼和碾碎食物的器官是“牙齿”,其极具突显性;而人们在愤怒时,往往也会磨“牙”,这是痛恨到极致的表现,因此“咀嚼时”和“愤怒时”都会“磨牙”这一共性表现正是汉语英语使用者的聚焦点。再如“花钱如流水”和“spend money like water”这一组习语。众所周知,“水”的最大特点在于流动性之快,汉语英语使用者正是聚焦于这一共同的喻底特性,产生了形义完全对称的习语。

(2)相同的视角产生相同的隐喻习语。在“情绪高涨”和“in high spirits”这一组习语中,汉语英语使用者采用了相同的自下而上的方位观察视点,两个习语均源自概念隐喻“HAPPY IS UP”;与前组相对的一组习语“垂头丧气”和“in low spirits”则采用了从上而下的方位观察视点,二者均源自概念隐喻“SAD IS DOWN”。“每况愈下”和“go from bad to worse”也是采用了自上而下的观察视角。再如“in deep water”,倘若将这句习语用于形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人们的生活时,我们可以说“The people are living in deep water”,很明显这里采用的是一种虚拟观察视角的识解方式,因为人们并不是真的溺于水中,这里的“in”用来描述一种“处于……状态下”的情景。这句话将源域“溺水(身亡)”向“人民当时的艰难困苦的生活状态”这个目标域进行映射,产生了二者间的共同点——“艰辛、不容易”。

(3)相同的详略度产生相同的隐喻习语。认知语言学是基于人类体验的。我们知道鱼类的生存对水质的要求是很高的,因此人们在清水和浑水中钓鱼的收获自然也不同,汉语英语使用者对于这种生活经验是达成共识的。基于这一相同体验,汉英习语中有“浑水摸鱼”和“to fish in the muddy waters”这一组对应体,倘若将其分别改为“水中摸鱼”和“to fish in the waters”,则不能表达出“趁混乱时机谋取不正当的利益”的目标义。由此可见,形容词“浑”和“muddy”的修饰作用,即精细度的描述非常重要,使整个习语义更加详细、明晰。

汉英民族虽然生活在不同地域,但对于出现在客观环境中的诸多现象所达成的共识以及相似的体验,往往能产生相同的识解方式,这些相同的识解方式在习语中的体现,通常是借用相同的源域来隐喻相同的目标域的。

2.基于不同识解方式的汉英隐喻习语

由于地理位置、气候环境、文化背景的不同,汉语英语使用者在表征相同的目标域时,也可能会选取不同的源域和喻底。

(1)不同的突显和聚焦导致不同的隐喻习语。比如描述“事物发展之迅速”时,汉语中用习语“雨后春笋”,因为在春季时中国南方较潮湿,大面积的竹笋遍地生长;而英语中则用“tospring up like mushrooms”,原因在于蘑菇在英国是很常见的植物,喜阴,而且英国的地理位置靠近海洋,来自大西洋的西风每年给英国带来丰富的降雨量,使得蘑菇的生长速度极快。可见,尽管突显和聚焦不同,所产生的习语形式也不同,但却表达出了相同的含义。再如“多如牛毛”和“as plenty as blackberries”这一组习语,二者均表达了“多不计数”的目标义,但却聚焦于不同的事物。因为中国的南方降水量多,土壤肥沃,农忙时主要是依靠“牛”来耕田,牛多,牛毛自然更多;而英国独特的生态环境使得黑莓这种果类俯拾皆是,由此,两种文化下的语言使用者在表达相同意义时,往往聚焦于不同的具有突显性特征的事物。

(2)不同的视角导致不同的隐喻习语。如“茫然若失”和“in a fog”均表示困惑不解的习语义。汉语使用者以迷路时朝四面八方寻求出口的体验来描述困惑的心境,而英语使用者使用“in a fog”则是基于伦敦的大雾天气的自然现象,当一个人感到困惑时就好像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一样。英语习语中的“at sea”也可表示困惑之义,这是基于英国的地理位置,当一个人站在海边时,大海的浩瀚无边和自身的渺小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产生一种困惑、不知所措的感觉。

(3)不同的详略度导致不同的隐喻习语。对于暴雨这种天气现象,中国人往往用“瓢”或“盆子”来形容雨势之猛之大,如“瓢泼大雨”“倾盆大雨”;而英语使用者则用“It rains cats and dogs”来描述,这个说法在《词汇短语起源故事百科全书》(FactsonFileEncyclopediaofWordandPhraseOrigins)中有所提及:17世纪的英格兰市政设施落后,每逢暴雨天气,城市常常到处积水严重,很多猫和狗因此在积水中丧命,后来人们就用天上掉下死猫死狗来调侃暴雨之大。

综上可见,汉语英语使用者在相同的识解方式下,往往能够产生形义完全对称的隐喻习语;识解方式不同时,则能够产生义对称但形不对称的隐喻习语。

(二)识解与转喻习语

隐喻和转喻在人类认知模式中具有基础性地位,且转喻甚至比隐喻更为基础〔2〕。由此可得,转喻在习语的理解中也占据着重要地位。

1.基于相同识解方式的汉英转喻习语

(1)相同的突显和聚焦产生相同的转喻习语。赵艳芳指出,转喻所涉及的是一种“接近”和“突显”关系〔21〕。突显注意到焦点不同,因而可以突显不同的侧面。如对于工作中一些初来乍到的员工,中国人常用“新手”表述,英语中存在对应说法“a new hand”。我们知道,不管什么样的工作,最离不开的身体部位往往是“手”,因此,手最具突显性。汉语英语使用者聚焦于这一突显点,通过概念转喻“PART FOR WHOLE”,即用“手”这一身体部位代指“人”这一整体,产生了这组习语,用来表示“新人、新员工”。再如,汉英习语“新面孔”和“a new face”以及“丢脸”和“to lose face”,同样是通过概念转喻“PART FOR WHOLE”,即用身体部位代指整个人,完成了对习语的理解。在这两组习语中,汉语英语使用者均将注意力聚焦于具有突显性的“人脸”。

(2)相同的视角产生相同的转喻习语。如汉语习语“从生到死”和英语习语“from the cradle to the grave”,均表达了“一生”之义。在任何文化中,新生儿都被放置在摇篮中,逝者则被安葬于墓地中,人类整个生命过程均是按照正常的时空顺序进行的,“生”和“死”代表了人生的起点和终点,习语使用者从人生的某一阶段或某个视角来审视这一起点和终点,然后通过“PART FOR WHOLE”的概念隐喻机制,完成了对习语的理解。

(3)相同的详略度产生相同的转喻习语。如“挂白旗”和“hang up the white flag”这一组习语。我们知道,“旗帜”和“休战”是每场战争的组成部分,二者均通过“PART FOR PART”的概念转喻表达出“准备投降”之义。据史料,用白色作为投降源于秦朝,因为当时秦人以黑色为国色来代表胜利,秦末刘邦进取关中,直逼咸阳,秦子婴投降,便以秦人的国色的反色——白色为服,以表示投降。而西方文化中,对白色的感性认识是表示“洁白”,通常被引申为“一无所有”、“失败”等义。可见,“白”和“white”的修饰作用,即精细度的描述作用对于习语的理解至关重要。

2.基于不同识解方式的汉英转喻习语

(1)不同的突显和聚焦导致不同的转喻习语。如“嫁入豪门”和“marry into the purple”这一组习语。中国人的婚姻往往讲究“门当户对”,“门”和“户”通过“CATEGORY FOR ATTRIBUTE”的概念转喻转指一个家庭的地位和经济状况,因此中国人向来重视门的处理,“豪门”不仅说明门的奢华,也突显出了家庭的地位,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而且“门”作为一个家的进出口,是整个家庭的一部分,通过“PART FOR WHOLE”的概念转喻可以转指一个“大家庭”。然而,不同的文化对地位的聚焦点也不同。在西方文化中往往将紫色视为最尊贵的颜色,代表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紫色常和“皇室”“王权”等概念有关,表达出“富贵”的属性特征。通过对这些文化背景常识的了解,便可推知“marry into purple”表示从平民百姓嫁入大户人家的含义,认知机制仍然是概念转喻“CATEGORY FOR ATTRIBUTE”。再如“出身名门”和“to be born in purple”、“挥金如土”和“spend money like water”、“埋头苦干”和“put one’s back into it”,均反映出汉英文化中因突显和聚焦点的不同而产生隐喻习语也不同的情况。

(2)不同的突显和视角导致不同的转喻习语。如“齐头并进”与“neck to neck”。汉语使用者认为“头”在身体上占据着最高的位置,更具突显性,因此,以“头”为视点,对人或事情的进展情况进行比较;而英语使用者则以更加居中的位置“脖子”为观察视点,二者的认知机制均是概念转喻“PART FOR WHOLE”。

(3)不同的详略度导致不同的转喻习语。比如,以概念转喻“SUBEVENT FOR EVENT”为认知机制的“欲擒故纵”和“play cat and mouse with”这一组习语。猫吃老鼠之前总是先和老鼠“周璇”一番,英语的表达方式形象、生动,详略度上较为精细,而汉语使用者的表达方式较为正式。在另一组以概念转喻“EFFECT FOR CAUSE”为认知机制的习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和“no pains no gains”中,汉语表达则体现出了精细度,英语则略显粗糙。

(三)识解与隐转喻习语

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逐渐发现隐喻和转喻并非独立、互不相关的。国外的认知语言学家非常重视二者的相互作用,并提出了一些相互作用模式〔2〕,因此人们对于很多习语的理解就是通过隐喻和转喻两种认知机制共同作用的结果。那么,汉语英语使用者对这些经过隐转喻互动作用的习语的识解方式又有何异同呢?

例如,“巧舌如簧”和“to talk with one’s tongue in one’s cheek”这一组习语背后的认知机制是隐喻和转喻的互相作用,主要表现为隐喻以转喻为基础(即metaphor from metonymy)。虽然二者均表示“用来骗人的虚伪动听的话”,但汉英识解上存在异同:相似点在于都用人的“舌头”这个发声器官转指人的“口才”,差别在于汉语使用者主要聚焦于“舌”和“弹簧”之间具有高度突显性的共同点——“能伸能缩”的特性上,而英语使用者则运用了突显、聚焦和视角的结合方式进行识解,当一个人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时,就好像把舌头伸进了脸颊里,这种夸张、讽刺的“丑恶嘴脸”,恰恰反映出一个人虚情假意的面目。

再如,对“口若悬河”和“shoot one’s mouth off”这一组习语的理解也是隐喻和转喻的互动作用,主要体现为转喻寓于隐喻中,即metonymy within metaphor。在“口若悬河”中,首先是源域“(奔流不息的)河水”向目标域“(说个不停的)嘴”映射,二者具有“停不下来”的相似点,然后通过概念转喻“属性代指范畴”,即用“悬河”(即瀑布)的属性转指范畴,表示一类具有这种属性的人或物,当这个词语用来形容人时,就表示一个人的口才很好。可见,汉语使用者对其识解主要是基于聚焦和突显这两个方式。而在“shoot one’s mouth off”中,首先源域“(开)枪”向目标域——言语器官即“嘴”映射,通过这种方式,“枪手的愚蠢行为”被映射到“愚蠢的说话方式”上来,然后通过概念转喻“ORGAN FOR FUNCTION”即用“嘴”转指“言语能力”,得出习语义“以一种愚蠢的方式用嘴说话”,引申为“吹牛、夸夸其谈、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由此可见,英语使用者对这个习语的识解,除了使用突显和聚焦方式外,还使用了视角方式。

五、汉英隐转喻习语的不对称性

由于地域和文化等因素的差异,汉英隐转喻习语在不同的识解方式下还会呈现出一些不对称现象,主要体现为以下四种情况。

1.汉英隐喻习语中的不对称表现

有些汉语隐喻习语在英语中没有对应体。如汉语中的“缘分”泛指人与人之间或事物与事物之间发生联系的可能性,迷信的人认为人与人之间有命中注定的遇合机会,但一些与其相关的习语如“有缘无分”“缘薄分浅”“有缘千里来相会”等在英语中却没有与之相对的固化说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借花献佛”“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等习语在英语中也很难找到对应的说法;一些来自中国古代寓言、神话、传说和典故类的习语,在英语中也几乎没有对应体,如“揠苗助长”“邯郸学步”“身在曹营心在汉”“愚公移山”等。

有些英语隐喻习语在汉语中也找不到对应体。例如,“a real eager beaver”,这一习语是一个从源域“海狸”这种动物向目标域(勤奋工作的)“人”映射的概念隐喻。“海狸”在西方俚语里有“勤奋”的意思,这与它的习性有关,它的一个独特本领就是垒坝,通过孜孜不倦地用树枝、石块和软泥去阻挡溪流的去路,以改造自己的栖息环境。而汉语中多用形容词去描述一个人工作的努力,如勤勤恳恳、废寝忘食、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等,均与隐喻无关。再如“a snake in the grass”,英语使用者同样选择动物的源域向人的目标域进行映射,产生“别有用心”的习语义;而汉语使用者对于这种意义,没有对应的动物词汇,仍然选择用形容词来对人进行描述,这里的对应习语为“居心叵测”。由此可知,在习语的使用中,英语使用者倾向于使用具有突显和特点的动物来描述人,而汉语使用者则倾向于使用不含隐喻的形容词来对人进行描述。

2.汉英转喻习语中的不对称表现

有些汉语转喻习语在英语中没有对应体。比如,汉语常用内脏器官词如“肝”“胆”“肠”来转指整个人的情感宣泄,如成语“肝胆俱裂”“剖肝沥胆”“肝胆相照”“肝肠寸断”等,这与中华文化有一定的关联。中医上普遍认为肝与胆互为表里,称肝为胆府,二者常被并提,经过漫长的语言文字演变后,“肝胆”被赋予了一定的象征含义,表达和寄托人类的美好情感,在古今文学作品中不断出现。但英语中却很难找到类似的转喻习语,这说明汉语英语使用者对习语加工和习得时的识解方式不同。

有些英语转喻习语在汉语中也没有对应体。如“go under the hammer”是一个转喻习语,表示“被拍卖”,通过拍卖场中具有突显性的“锤子”来转指整个“拍卖”事件,“锤子”落下的一瞬间就代表了“成交”,即一锤定音,可见英语使用者往往聚焦于“锤子”的状态,而汉语对应的“拍卖”一词则没有转喻义。再如习语“roll out the red carpet”。根据西方史料记载,为皇家行进的队伍铺设“红地毯”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因为鲜艳的颜色容易引起人的高度注意力,使其具有了突显性,这个习语经过“PART FOR WHOLE”的概念转喻,后来被用来形容在重要场合下对贵宾的隆重欢迎。而汉语中的对应体“热烈欢迎”则不是转喻习语。

3.汉英隐转喻习语中的不对称表现

有些汉语隐转喻习语没有英语的对应体。比如汉语习语“鼠目寸光”,首先通过“范畴代指属性”的概念转喻获得“鼠眼小”这一属性特征,然后再由源域“鼠眼”向目标域“人的知识面”投射获得“知识面狭窄,视野狭隘”的隐喻义。英语中有“can’t see beyond one’s nose”的说法,二者含义接近,但后者只是隐喻,却不是转喻。

有些英语隐转喻习语也没有汉语的对应体。如“bear the palm”,这个习语源自古罗马以棕榈枝奖赏胜利的斗士的典故,后来被隐喻性地表示“获胜”之义,但这个隐喻是以转喻为基础的。“棕榈枝”作为奖品戴在胜者头上,这个颁奖活动作为整个竞技比赛的一部分,通过“PART FOR WHOLE”的概念转喻使人们回想起选手们浴血奋战的整个过程,而汉语对应体“大获全胜”则不含隐转喻。

4.汉英隐转喻习语的交叉对应

汉英隐转喻习语还存在一种现象,即汉语习语以隐喻为认知机制,其英语对应体则以转喻为认知机制,或者汉语习语以转喻为认知机制,其英语对应体则以隐喻为认知机制。

有些汉语习语的认知机制是隐喻,其英语对应体则是转喻机制在发挥作用。例如,汉语习语“化为泡影”,是将源域“泡泡”映射到目标域“蒸发、消失”的隐喻习语,而英语对应体则是“vanish into the blue”,在西方文化中人们往往用“the blue”指蓝天,因此这个对应体是基于“ATTRIBUTE FOR CATEGORY”的转喻习语。

有些汉语习语是转喻认知机制发挥作用,而其英语对应体却是隐喻机制发挥作用。比如,汉语使用者对习语“一见钟情”的理解是通过“原因代指结果”的概念转喻机制,而其英语对应体“fell in love with”则是基于空间隐喻“LOVE IS CONTAINER”来理解。

六、结语

人们对汉英习语的理解往往是通过隐喻、转喻或隐转喻机制来完成的。本文运用认知语法中的识解理论对汉英隐转喻习语进行了尝试性的对比研究,发现:(1)聚焦、突显、视角和详略度这四种识解方式单独或交叉作用于汉英隐转喻习语的理解;(2)在相同的识解方式下,汉英隐转喻习语表现为形义完全对称和义对称形不对称两种形式;在不同的识解方式下,汉英隐转喻习语则表现为四种不对称形式;(3)突显、聚焦、视角和详略度这四种识解方式在习语中往往以特定的词项形式出现,使得习语更加具有“可分析性”,体现出认知语法的基本主张,即一定的形式对应一定的语义,而这种“字面突显义”对汉英习语的在线理解加工的实证研究、对外汉语教学、汉英互译将有所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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