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

陈  亮

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赏析】

陈亮（1143年—1194年）字同甫，婺州永康（今浙江省永康县）人，是爱国词人、浙东学派的杰出代表。其词风接近辛弃疾，感情激越，豪气磅礴，但艺术成就不如辛词高。

章德茂，名森，时任户部尚书。因魏晋以后，朝廷各部尚书相当于秦汉时的九卿，故称他为“大卿”。章德茂曾两度出使金国。此词写于宋孝宗淳熙十二年（1185年）十一月，即章德茂第二次使金的前夕。所以词人这次借为章德茂送行，抒写了自己的豪情壮志。

“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两句，概括了章德茂出使时的形势。“南师”指南宋军队，由于南宋朝廷对金国实行妥协投降政策，南宋军队已经很久没有向敌人发动进攻了，这就使金人越发感到南宋政府怯懦好欺。“漫说”就是休说;“北群空”以马群中没有良马比喻朝廷缺乏人才。这两句的意思是说，不要因为好久没有看到南宋军队的进攻，便胡说南宋整个朝廷都没有人才了。

在这种形势下，章德茂出使金国，要在敌人面前做得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是不容易的。陈亮深知此点，便给朋友鼓劲。从“当场只手”到上片结束，都是词人鼓励章德茂的话。“当场”指章德茂出使，会见金国统治者的场合。“只手”，指章德茂像只手擎天那样能够独立支撑危局。“毕竟还我万夫雄”是说经过较量，章德茂必能恢复我国使臣不屈服的英雄形象的。

“自笑堂堂汉使”以下三句，是说章德茂心中充满了做一个堂堂汉家使节的正气，有着威武不能屈的崇高节操，就像那浩浩荡荡向东奔流的黄河水，是任何力量也屈服不了的。“自笑”，自己会意一笑，是乐观主义的表现。“得似”，好像;“依旧”，依然、仍旧。“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是说你暂且到金人宫殿里去拜见一次吧，总有一天我们会制服他们，把金国统治者的脑袋挂在藁街示众的。“穹庐”，北方少数民族用毡搭成的圆形帐篷，这里喻指金人的宫殿;“藁街”，汉代长安城内外国使臣集中居住的地方。汉将陈汤出使匈奴，曾把不服管理的郅支单于杀了，回来要求把单于的头挂在藁街，作为对“犯汉”者的惩戒。

上面这些话是陈亮对友人的期望，也表现了一个爱国者藐视强敌的豪迈气概。正因为这样，当他注视现实时，朝廷的投降政策就更使他愤怒不已，于是他便在词的下片发了一通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的议论。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三句，是指千百年来养育了我们的祖国大地，在这里主要是指中国。尧、舜、禹是上古时代的帝王。都、壤、封就是國都、土地、疆域的意思。面对着大好河山，词人痛心地说道：“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意思是说，在这片孕育着汉族文化的国土上生长着的伟大人民当中，总该有一个半个以投降敌人为耻辱的志士吧！紧接着“万里腥膻如许”以下三句说：可是为什么现在祖国的万里江山到处都被金人蹂躏，到处都是难闻的羊膻味？我们伟大祖先的英灵究竟在哪里？祖国的磅礴正气什么时候才能压倒敌人的邪气而贯通于天地之间？词人的这一连串责问，完全是针对朝廷上的主和派而发，在他的心目中，这些主和派是不折不扣的千古罪人。“耻臣戎”指以投降敌人为耻辱的爱国志士;“戎”指戎狄，这里就是指金人。

词的最后两句表达了词人对抗金事业的信心。“胡运”，金国的气运。“何须问”，即不必问的意思。“赫日”指中午光线耀眼的太阳。这两句是说：金朝的气运已经快完了，它的灭亡是肯定的，因此不必多问，而宋朝却像太阳刚升到了中天，前景是很辉煌的。

这首词采用通篇议论的写法，言辞慷慨，充满激情。词的上片紧扣“出使”的主题，下片的议论站得更高，触及了整个时事。

立意高远，以气势取胜是此词的一个突出特点。从立意看，这首词不是一般的为人送行的应酬之作，而是把送行和国家大事、民族尊严紧密联系起来，既鞭挞了金人的暴行，又揭露了南宋投降派的丑行;既赞许了朋友的崇高气节，又表明了自己的坚定信心，使作品具有鲜明的政治意义。从表达的方式看，词中直抒胸臆的地方虽然很多，但却豪放恣肆，气势不凡。如下片“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以短促的连珠式的句子，把词人不可遏止的满腔激愤倾泻出来，不仅刚劲有力，而且顿挫有节。此外，词中多处采用反诘句式，也增强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