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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中转站:悲喜交集的人生剧场

2019-02-01维多利亚·斯威特

看世界 2019年3期
关键词:中转站谷仓天堂

《天堂中转站》[ 美] 维多利亚·斯威特 著王君 译中信出版集团2018 年12 月

当年,我的家人在得知我志在学医时,他们惊讶极了。我出生于一个商人与学者辈出的家庭,我的家人甚至整个家族中,从来没有一个人从事医生这个职业。对于他们来讲,医学显得过于理性和缺乏人情味儿。

对此,我亦有同感,但仍然被它的另一面吸引。通过医学,我有探知几个终极概念的可能,例如死亡、复活、天堂、地狱和炼狱,此外,令我高兴的是,医学也让我尽可能平等地对待所有人。总之,我最终消除了家人们的疑虑,通过稍显人情味的精神病学这条途径,进入了医学的世界。

现代医学的答案

在大学医学院度过了两年的时光后,我习得了一些基础的医学知识。接下来是两年的临床实践,我们将把自己学到的理论知识运用到诊治患者的实践中。起初,我并未料到自己会喜欢这两年的临床经历,但事实证明,我确实乐在其中,甚至尝试将许多心理治疗方法运用到临床实践中。

在医学院完成了理论学习之后,我开始接受治疗精神疾病的训练,为日后成为精神科医生做准备。我在训练开始不久后便意识到,精神疾病的治疗方法自荣格时代起,就发生了很大的变革,更多被界定为一种由内分泌失调而导致的脑部疾病,其治疗方式也由过去的心理分析转为药物治疗,而且后者的效果异常显著。

因此,我放弃了成为精神科医生的初衷,转而进入了一家县立诊所行医。随后,我又进入了一家远离城市的私立医院,继续治病救人。最终,为了获得更全面的训练,我返回了医学院且圆满地完成了为期三年的临床实习。在此之后,我就职于一家社区诊所,并担任医务部主任。

回顾学习和实习的那些年,我越来越为现代医学在诊断和治疗方面强大的逻辑性所震撼。与此同时,时而出现的一些情景也令我困惑不已,比如新生儿的诞生、生命的逝去、對即将患病的奇妙感应等。

这一切都产生于我们共存的、妙不可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生命可以产生也可以消亡,种种无形的联系导致了有形的结果。它们好像谜题困扰着我,也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努力寻求答案。要得到解答,必须付出时间。

时间也是被现代医学遗忘的一个概念。

在前现代医学的时代,医生尚不被认为是一种职业,而是在家族中代代相传的一门手艺。在这样家庭中出生的孩子,从小便耳濡目染,他们从学徒做起,直至技艺精湛。

因此,许多从医者拥有多重身份,其中的精英一边行医一边教学,而大多数人身兼农民、药剂师或者理发师的身份。其实这样好处甚多。对于患者而言,他们可以向同一个人寻求多方面的帮助;而于医生,则可以拓展思路,从不同角度思考问题。

在现代社会中,从医之路仍是艰苦卓绝的。医生的天职迫使他们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向自己的患者提供医学及经济上的帮助,繁忙的工作让他们鲜有私人时间,从事兼职更是闻所未闻。

现如今,情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医学已经完成了由一门手艺到职业再到商品的身份转变。现代的医疗提供者在市场上公开宣传和售卖自己的商品,即他们的时间。话虽如此,但我花费了数月,还是没能成功地找到既能行医,同时还能攻读医学史博士学位的工作。

“天堂中转站”

当我联系到旧金山深池医院的医务部主任梅洁医生时,转机出现了。她在电话中答应给我提供一份兼职医生的工作。

初见深池医院,我大吃一惊。我与梅洁医生在她的办公室见了面,之后她便带着我参观医院。她首先介绍说,深池医院曾是一家救济院,或者用法国人的说法,是“天堂中转站”。

它是起源于中世纪的一种医院,专门收留和照顾那些生活无法自理的人。她还告诉我,和县医院一样,美国的几乎每一个县都曾经有一家这样的救济院。这两家机构协同合作,县立医院治疗那些身患急性病的人,而救济院收治慢性病患者和身体有残疾的人。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分工,实际情况是救济院收留那些无法在别处容身的人。这里就好像一个收容所,是失业者的聚集地、小客栈、康复中心和医院。不过,在过去的40年中,除了深池医院,美国所有的救济院都难逃被关停的命运。梅洁医生说,深池医院或许是美国最后一家救济院了,它收容了1178名患者,跟某个村庄一般大。

随后,我们走进了一间宽敞的,拥有落地窗的中央大厅。大厅中,有许多小型的自动贩卖机和圆桌。病人们在这里自由闲适,他们有的吸烟、喝咖啡,有的玩扑克。一路走来,我发现了不少从前的果园和花圃,如今依然郁郁葱葱,里面种着苹果树和柑橘树,也有橄榄树和无花果树,树和树间还零星散布着一些草药。之后,我依次参观了最后三个地点—温室、鸟舍和谷仓前的空地。

最后,我们来到了谷仓前的空地。谷仓的右边是木制的兔笼,左边是鸡舍,两只小黑猪在中间的绿色稻草上自由活动。在谷仓后一道矮小的栅栏后面,是饲养鸭鹅的池塘,以及火鸡和两只山羊生活的小山丘。

梅洁医生介绍说,节假日期间,心理医生们也会将一些动物装在小车上,送去看望那些只能卧床的病人。他们还会给这些动物穿上应景的节日服装—山羊在感恩节会被戴上朝圣者的帽子,火鸡在独立日被戴上墨镜,打上领结。

其实,我心中充满了疑虑。因为深池医院和我所见过及想象过的任何一家医院都不一样。但就我的时间安排来看,它确实是唯一合适的地方。因此,我接受了这个职位,但我告诉梅洁医生我只想暂时做两个月,我只能做出这样的承诺。然而,我在深池医院一待就是20多年。

我仿佛经历了一场中世纪朝圣般的医学之旅,这家由救济院演变而来的现代医疗机构的变迁,无论是好是坏,都令我震撼。更重要的是,我照顾和医治了1686名患者。我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东西,使我彻底改变,也令我用从前无法想象的方法看待医学,治病救人。

(本文经中信出版集团授权,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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