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琳

改善消费环境，落实好个人所得税专项附加扣除政策，增强消费能力，将是促进消费的政策“弹药库”。

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中国经济走过不平静的2018年。

2018年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如是总结成绩：宏观调控目标较好完成，三大攻坚战开局良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深入推进，改革开放力度加大，稳妥应对中美经贸摩擦，人民生活持续改善，保持了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和社会大局稳定，朝着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迈出了新的步伐。

与此同时，中央也特别强调“忧患意识”，直指经济运行稳中有变、变中有忧，外部环境复杂严峻，经济面临下行压力等问题。

带着这些来之不易的成绩和前进中的问题，中国经济迎来2019。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关键之年，做好经济工作至关重要。根据中央的形势判断与工作部署，中国经济将呈现怎样的新图景？具体实现路径何在？《财经国家周刊》记者通过走访、问卷、电话等方式，征集了约50位经济学家的预期和建议，从8个关键字看2019年中国经济。

稳

多重政策信号显示，2019年的中国经济，将把“稳”字工作摆在更为突出的位置。

在近年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的基础上，2018年7月31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做好稳就业、稳金融、稳外贸、稳外资、稳投资、稳预期的“六稳”方针。

“面临经济发展中的新挑战新问题，关键就在做好上述‘六稳。”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刘元春表示。

“稳”字当头的政策思路下，2018年下半年以来，党中央、国务院推出了一系列稳定经济增长的政策，比如发布《关于保持基础设施领域补短板力度的指导意见》，召开民营企业座谈会让民企发展吃下定心丸，以及推出对营业困难但坚持不裁员或者减少裁员的参保企业返还失业保险金等不同领域、不同层面的举措。

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稳”字的意义进一步凸显。除再度明确强调“六稳”外，在宏观调控、处理债务风险、促进企业竞争、保障改善民生等方面的工作部署上，皆现“稳”字。

多个部委工作也在密集落实“稳”的要求。比如2018年12月24日，住建部举行全国住房和城乡建设工作会议，强调2019年将以稳地价、稳房价、稳预期为目标，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

受访经济学家认为，“稳”字当头的政策导向，将使2019年的宏观经济走出一条相对平稳的曲线。有接近70%的受访者认为，2019年GDP增速将与2018年增速保持大体稳定。有接近80%的受访经济学家认为，2019年CPI同比增速有望处于3%以下，也就是较低的通货膨胀水平。

变

2018年7月31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当前经济运行稳中有变，面临一些新问题新挑战，外部环境发生明显变化。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再次强调，在充分肯定成绩的同时，要看到经济运行稳中有变、变中有忧，外部环境复杂严峻，经济面临下行压力。

“稳中有变，意味着在稳的大基调下，经济运行中还存在着不确定性。”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苏剑说。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变局中危和机同生并存。身处变局之中的中国经济，在2019年又会面临怎样的外部环境？

财政部原副部长朱光耀近期表示，2019年全球经济存在四个方面的不确定性：全球供应链的稳定性受到挑战，多边贸易规则受到挑战，脱欧进程等事件可能造成全球局势发生变革，以及美联储利率政策走势，这些都将让中国经济的外部环境面临变数。

从国内环境看，一系列变化也在上演。中央财经大学教授王雍君对记者表示，在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地方单纯追求GDP增速的热情有所降低，而地方政府的债务规模与“去杠杆”举措，也让过去大水漫灌式的经济增长驱动模式成为历史。

在刘元春看来，市场情绪的变化也是当前国内经济环境面临的一大变量。比如中美经贸摩擦对于市场信心和预期可能带来的影响需要关注。

刘元春说，“这些变化可能对经济稳定增长带来的影响，是2019年要格外重视的，要善于化危为机、转危为安。”

忧

“变中有忧”，是此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新提法。

多位专家对记者表示，外部环境之“忧”突出体現在外部环境的复杂严峻上，主要是指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势力抬头给全球经济一体化造成了困难。此外，世界经济周期整体性的回落，也使2019年中国外部环境发生深刻变化。

《财经国家周刊》对经济学家的调查结果显示，约60%的受访人士预计，2019年出口同比增速为4.1%至8.0%。而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18年前11个月，我国出口累计同比增速为8.2%。

国内市场也存在多个下行因素。比如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8年前三季度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同比增长14.7%，比2017年增速下滑了8.1个百分点。“工业盈利收窄可能将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工业生产活动。”苏剑说。

超过70%的受访人士预计，制造业投资增速将处于6%至9%之间，这一预估低于2018年11月9.5%的制造业同比增速。

从消费来看，2018年11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名义增长8.1%，比2017年下降2.1个百分点。“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放缓，需要引起关注，要努力满足最终需求，改善消费环境，增强消费能力。”刘元春说。

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认为，消费下降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部分居民因为买房而导致储蓄下降、负债较高，从而对消费形成一定的挤出效应。这意味着抑制消费的因素并非短期可以消除的，可能会给消费增长带来持续压力。

机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我国发展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变局中，危和机同生并存。

中央财经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韩文秀认为，和平与发展仍是当今时代主题，经济全球化虽有逆流，但不会逆转，随着中国不断扩大开放，各国都希望在中国寻找更多发展机遇，这些因素有力支撑了“重要战略机遇期”的判断。

增速

有接近70%的受访者认为，2019年GDP增速将与2018年增速保持大体稳定。

从国内看，“中国经济经过40年的改革开放，许多潜力尚未完全发挥出来。比如城镇化还没有完成，消费占GDP的比重还有待提高。”国家信息中心研究员牛犁对记者说，虽然2018年消费增速放缓，但中国已经形成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中等收入群体，是化危为机的一大基础。

在市场准入、审批许可、经营运行等方面，为民营企业打造公平竞争环境，给民营企业发展创造充足市场空间 。

那么，2019年中国经济如何将这些潜力转化为实在的生产力、增长点？

基础设施建设是一个重要发力点。多位专家表示，2018年下半年多重政策加码，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又将给农村基础设施补短板带来历史性契机，2019年基建投资或将成为经济稳增长的一个助力。

一些前瞻性指标已有抬头趋势。比如，对固定资产投资十分关键的“设备工器具购置”，自2018年7月至11月呈现整体上升态势，意味着基建投资在2019年提振有望。

《财经国家周刊》对经济学家的调查结果显示，有60%左右的受访人士预计，2019年基建投资增幅处于7.1%至13.0%之间，明显高于2018年下半年水平。

除基建外，受访经济学家预计，医疗健康产业、乡村振兴领域和人工智能也将成为2019年的投资热点。

改善消费则是另一个重要支撑。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2019年，提升产品质量，加快教育、育幼、养老、医疗、文化、旅游等服务业发展，改善消费环境，落实好个人所得税专项附加扣除政策，增强消费能力，都将是促进消费的政策“弹药库”。

进

“应对稳中有变，最好的办法就是坚持稳中求进。”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张立群说。稳中求进是近年来我国经济工作一直坚持的总基调，在复杂多变的局势下，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为2019年的“进”赋予了新的内涵。

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了“巩固、增强、提升、畅通”的“八字方针”，即巩固“三去一降一补”成果，增强微观主体活力，提升产业链水平，畅通国民经济循环。

三大攻坚战，继续成为2019年的工作重头戏。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2018年三大攻坚战初战告捷，2019年要针对突出问题，打好重点战役。“在2018年的工作基础上，三大攻坚战又有了新的突出重点。”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员、中原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王军说。

比如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攻坚战，会议强调要做到坚定、可控、有序、适度;脱贫攻坚战，提出要重点解决好实现“两不愁三保障”面临的突出问题，具体点出“三区三州”要加大力度;污染防治攻坚战，则提出加大工作和投入力度，同时要统筹兼顾，避免处置措施简单粗暴，等等。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部署的七大重点任务，具体点出了2019年经济工作的主攻方向。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扎实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加快经济体制改革、推动全方位对外开放以及加强保障和改善民生，“这些政策既有结构性政策，也有社会性政策，再结合逆周期调节的宏观调控，将确保2019年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王军说。

减

通过做“减法”让改革更进一步，或将成为2019年经济政策的一个鲜明特点。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多次提到减税降成本。会议指出，推动更大规模减税、更明显降费，有效缓解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在谈到积极的财政政策要加力提效时，首先便提及要实施更大规模的减税降费;在谈到巩固“三去一降一补”成果时，要求降低全社会各类营商成本;在谈到推动全方位对外开放时则指出，要削减进口环节制度性成本。

2019年1月1日，新的个人所得税法正式实施。除了提高“起征点”外，国务院于2018年底配套发布《个人所得税专项附加扣除暂行办法》，成为“更大规模减税”的鲜明注脚。

“子女教育、赡养老人、房贷和医疗支出等，都是中等收入群体实际生活中的刚性支出，税前抵扣将在一定程度提高他们的购买力。”中国社科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张斌对记者说，“这次扣除暂行办法，还通过定额扣除等方式，最大限度降低了纳税人的报税成本。”

2019年，更大的减税降负空间将如何实现？

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研究员周景彤认为，首先就要通过推进实质性减税，对小微企业、科技型初创企业实施普惠性的税收免除，增强企业获得感。此外还要着力解决民营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通过改革金融机构监管考核和内部激励机制，解决银行不敢贷、不愿贷的问题，并且扩大金融市场准入，发挥民营银行、风险投资、股权和债券等多种融资渠道的作用。

竞

减税降负，不是为企业提供温室环境，而是让企业轻装上阵，投入到更有活力的市场竞争中。在2018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新华社通稿中，“竞争”成为高频率词，共出现5次，是十八大以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通稿中频率最高的一次。

会议指出，要强化竞争政策的基础性地位，创造公平竞争的制度环境。在谈到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时，会议提出要注重利用技术创新和规模效应形成新的竞争优势，并加快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对于国企改革，会议则要求坚持政企分开、政资分开和公平竞争原则。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员徐洪才表示，这意味着，促进企业竞争、构造公平竞争的制度环境，将成为2019年经济政策的一大看点。

“尤其是民营企业，相对于政策的特别保护，更需要的是公平竞争。下一步，要继续在打破各種各样的‘玻璃门‘旋转门上下功夫，在市场准入、审批许可、经营运行等方面，为民营企业打造公平竞争环境，给民营企业发展创造充足市场空间。”徐洪才说。

多位专家对记者表示，产业政策进一步向普惠化转变、减少对特定行业和企业的直接干预，以及加强2018年起开始施行的新版反不正当竞争法的执法力度，也应成为2019年强化竞争政策基础性地位的重要落点。

质

“面向2019年的一系列政策布局，都是为了中国经济朝着质量更好、效率更高、动力更强的方向前进。”徐洪才对记者说。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质”字在多个语境下频繁出现：发展更多优质企业、提高上市公司质量、提升产品质量、着力增加优质绿色农产品供给，都是会议重点强调的内容，在谈到京津冀、粤港澳大湾区、长三角等地区时，还提出要推动这些地区成为引领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动力。

如何将一系列“质”字落实在经济实操中，在2019年大有文章可做。

以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为例，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刘小鲁认为，目前，我国高技术产业虽然发展势头强劲，但仍然具有较强的加工贸易特点，进口的高技术产品以中间品和资本品为主，而出口中，居民消费品和混合最终用途这两类产品的比重较高。

“如何提高核心创新力，是下一步高端制造业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徐洪才说。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增强制造业技术创新能力，构建开放、协同、高效的共性技术研发平台，健全需求为导向、企业为主体的产学研一体化创新机制，抓紧布局国家实验室，重组国家重点实验室体系，加大对中小企业创新支持力度，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运用，形成有效的创新激励机制。

2018年12月24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对此做出了相应部署，要求推出相关推荐目录、帮助科技中小企业创新产品和服务快速进入市场。这是支持提升创新能力的一个最新实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