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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的天平上称量灵魂的火焰
——读庄凌组诗《浪漫与悲剧不过是人生的正反面》

2019-01-28北京王冷阳

名作欣赏 2019年22期
关键词:灵魂心灵精神

北京 王冷阳

庄凌的文本整体呈现出幽深的情感,机敏而睿智,成熟又不失纯真,隐性和显性的生命光谱聚焦在意识深处,照亮她斑驳陆离的精神世界。

她的作品从光芒中获得物质和精神的对接点,构成自我审视的姿态,形式平静,本质汹涌。命运作为一个在精神流浪中辗转的暗影,时刻提醒着她介入时间的天平,用微茫的事物称量灵魂的火焰,青春仿如光线穿越黑夜和黎明。她用语词培育事物,并目睹爱和美涌向时光高处。

她称杜甫“子美兄”,巧妙借用其名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从那些被繁复的生活折磨得疲惫黯然的面孔中,发现了简单、明亮、淳朴,同时又不依赖于任何物质世界的快感与温情——“满腹诗书如空空明月”,清晰、明亮、坚定、实在地通过明月的影像,打通了现实与时间深处两种精神向度的通道。文明的深刻性通过那些巨大的悲剧性沉落来传达,却在平淡无澜的言辞里,以赤诚的方式喃喃道出初衷:“只愿心有所居,老有所养,尊严不再流浪。”

在弗洛伊德的观念中,人的历史是被压抑的历史,道德也是被本能压抑的道德。这种压抑所带来的恶果,其一便是物欲的极度膨胀,人的“性灵”的丧失、诗性的泯灭。而女性意识的复苏、解绑与个性的肆意扩张,在庄凌的诗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呈现与释放。《走神》《手》《雨夜》《美女与野兽》等作品,或多或少地体认着女性的情感触角以及语言触须对世界无孔不入的伸展。“我愿意,被这个世界一点点忘记/然后又被谁突然想起”,一个人冥冥之中的深爱究竟要指向哪里?每一个个体在这个世界都有一个对称的灵魂,这对应,不单指爱情,更包括了精神向度的同一性、对生活意义及价值观念等诸多方面所体现出的心灵共振。

她的诗歌更多接纳了温暖和爱的明亮,却又不乏对“道德”的暗讽——那种公共尺度中“道貌岸然”的虚伪部分,为她所不齿,在内心深处,她毋宁听凭于光与爱的照耀与摆布,她“想学西施,还想学柳如是/英雄与小人,都踩在我的高跟鞋下”。她所呈现的,并不止于叙述的表层,其光滑的语言内部充满植物的气息,又绝不流于口语的空洞而低俗的喧嚷。女性并不只是承受着物质与精神双重困境,同时也承受着工业文明时代的巨大狂欢,反衬了作为籍属的村庄清寂而荒凉的情感图式。在这些诗作中,她沉湎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位一体的喃喃低语般的呼唤,以抚摩心灵的柔缓方式,向着人的精神最高层面展开了语言的火焰与卷宗——爱是一种最低限度的存在,也是最终的心灵归宿。在她这里,膨胀的物欲永不可消弭那些留守在心底的光亮与素朴的温良,那些过往的人和草木,那些睡在天上的星宿,便是“我们的祖宗”在天上相爱——人类共通的情感对接模式,在质朴的语言中获得了丰盈、爆破般的张力,诗意也随之获得了最高限度的延展。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手》这首诗:一个无邪的少女,在生理萌动、情窦初绽的年纪,对男性的最初想象绝非环绕于“白马王子”这一概念化的程式,而是“一双有着泥土味的少年的手”,“它让我如轻音乐一样播放”——那是什么样的音符垂落于“十年懵懂百年心”的一种情境之中?什么样的轻音乐可以胜过一个少女更为绚烂、散发青草香味的幽秘内心?荣格认为,灵魂每天在制造出现实性,而他只能把这一活动谓之空想。在少女生长的那片土地上,既然有披着草木香气飞翔的露珠,便有沿着枝叶滴落的月亮的花瓣。这尖刀形的叶子与胡须,若即若离触碰过她的身体,而身体才是一个人的灵魂最原始的住址,也是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她并不明白要爱什么,“只有手知道”。情欲书写控制得恰如其分。“我常常抚摸路边的野花/那腥味只有野猫闻到/想到生命的终结我的双手自然地垂下/而风中的战栗从未停止”。那些新奇的、散发草木和灵魂幽香的原始意象在汩汩流淌的诗意中穿越了文本。这首诗并非局限于“爱”这一层面,同时也涉及生命、死亡两大主题,基本回应了阿莱克桑德雷所言的“爱,悲痛,死亡,生命”的写作主张。

《雨夜》一诗,少女从梦寐中醒来,通过喻体与本体的转换,生命的慈悲、呵护、疼惜、悲悯以及与大地上种种生命的相互关照,寥寥数语,语义凸显,将这些脆弱的小生灵召唤到“我废墟一样的被窝里来”,由小及大的情感潮水,漫延开来。《美女与野兽》所彰显的情感跨度较大,从个我心灵“蛮力”变幻飞升为“野生植物”的普遍属性,“一根芦苇”也有“一片河滩的梦境”,“不会爱上桃花林中的园丁”,这种自由而炽烈的精神属性,早在20世纪智利女诗人米斯特拉尔的《天意》一诗中有过异曲同工的表述,不卑不亢,霸气而不失优雅,恣肆汪洋却有效控制了爱的尺度——“老虎被驯化”,“狮子已经绝迹”。文本弥漫着一种幽远、阒寂的天籁声响,她孤独而疲倦的身体里混合着泪水、泥土、雾霭和植物的气息。

但诗人绝不仅限于描述情感维度,她将更为宏大的笔触伸向更为广袤的背景:故土,人群,活着与故去的亲人,在通向天空与心灵幽径的叙述中纷纷现身,在逝去的岁月里重现,文本的叙述姿态也赋予了万物以灵性和女性的气息。《下午茶》手法唯美地呈现出一个真实与虚幻交叠的少女,那是“树叶间漏下的光送来”的一个少女。她是幻觉,更是心灵聚焦的逼真图像,集合了所有美好与细小事物的美德与光。一个人可以是整个世界,“浪漫与悲剧不过是人生的正反面”,《孤单日记》在句式叠加的渐进中,道出了一个人活在芸芸众生里,自由才是最珍贵的生存姿态。《秋天的蝴蝶》通过蝴蝶这一象征,折射时光中逝去的事物及其生存图景,“得不到的天涯,忘不了的咫尺/到头来只有盛大的秋风吹过”,人从黑暗中涌来,在生命的尽头又如潮水般四散退去,“说什么天长地久,除了石头/好好活一天是一天,活一辈子有太多变数”,文本深化了大地、语词与物质的相互关系,把情感与植物、自然、星空、思索等放在一起,试图消解人与命运的距离,穿过这些物象,打开一条通向灵魂的通道,从而揭示出永恒的哲学命题。

一朵自由行走的花,怀抱秘密与敬畏,投身市井,将声音和物象深埋于辽阔的心灵故乡,并以此对抗原始本质和技术控制对精神的“钙化”,让生命得以新生和鲜活。她“用野花虚构春天,用流水代替真相”,甚至“还来不及说爱,叶子就落了”“桃花盛开”“美人迟暮”,这永远都是一种纯真的怀恋,纯粹赤诚的诗写底蕴,将人的心灵引向永恒的时空。

在生命、爱情、死亡的不同时间节点上,每一环,都深深镌刻着生命历程的刻度,每一座生命驿站,都会有不同的生活潮起潮落。《人世间那些喧哗与色彩也暗了下来》《红高粱》《晒被子》《情人》,不同程度地呈现了祖孙三代的生活及精神样貌。流逝的瞬间为记忆所磨损,却永难销蚀。一切都与敏若琴弦的时间线索有关。血亲浓情有了更多深入骨髓的写实。她强烈的情感色彩与娴熟的书写达成了完整的结合,始终笼罩在文化寓意之中——繁盛与衰落、断片与复现,乡村图景不仅在时间上与今天拉开了距离,同时也在价值形态上再无重复的可能:新与旧,内与外,本质与表象,时间与传统,往事与变迁的纠缠……“人世间那些喧哗与色彩也暗了下来”,一同暗下来的,还有人们集体的精神面孔。

《红高粱》采用了较常见的处理手法,高粱作为隐喻矗立在北方辽阔的视野中,食可果腹,可做佳酿,可造工具,可遮蔽身体,直至人与高粱融为一体,“像甘蔗一样甜,一生没有被浪费的光阴”。丰收即生命对于物质的接纳,是人栖居的大地对于劳作的馈赠,同时也暗示了生命中那些幸福的侧影。在时间的天平上,人用一束高粱称量自身,称量灵魂的火焰,而丰收则拥有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涵义,具备了始祖的静穆与庄重,概括了世间的一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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