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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书法菩提·金明池洗砚》的境界
——以小说《莲荷图》为例

2019-01-04

中州大学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莲荷老禅师黄庭坚

刘 恪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我以《书法菩提》系列小说中的《莲荷图》为例,对张晓林的写作做一个基本分析。我觉得这样能把对他的判断落到实处。

《莲荷图》这篇有比较典型的意义。先说这一篇的结构,我称它为锁链式的循环结构,是以情节方式构成的。这么一个篇幅很短的小说,它有四次伏笔,一是开头的黄庭坚“偿债而来”;二是智珠禅师捡起一片瓦砾,拂去灰尘,装进口袋;三是遇见秦观的儿子;四是向禅师求画。有了这四次伏笔,在情节上来讲形成了一个回环的逻辑锁链。四个伏笔就会有四次照应,这些照应有时会写得很隐晦。这样不停地伏笔不停地照应,形成一个锁链式的循环结构,这是这篇《莲荷图》的结构关系。

为什么我看到了这篇作品有兴奋点呢?因为他是从文化、宗教、哲学的境界来营造这篇小说的。以前我读过他的另一篇小说《木钗》,那是一篇很好的小说,写的是一个生命的故事,用生命把一个钟给补起来了,表述了一种生命意识。而《莲荷图》这篇小说,选择的是一个宗教题材,因此,我们从宗教说起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但是,如果他只是简单写一个宗教故事的话,就没有意思了。他是从宗教里面突出来写哲学的。我们知道西方哲学有一个很大特点:哲学是从宗教中来的。哲学从宗教中来,宗教比哲学要早。这也是为何在中国特别到理学以后、民国以后,如果说懂哲学的人不懂宗教,大家肯定会对他嗤之以鼻。哲学有一个特点就是悟,它要从宗教中悟出某种东西。只悟到哲学仅仅是一种理念还不够,还要悟到一种境界。所以中国的禅宗和西方哲学特别不一样,既有宗教的东西,又有哲学的东西。我们如果写一个长的小说,有宗教和哲学的东西在里面,拿到西方肯定是第一的,因为西方没有这个东西。我评判一个东西,经常从内到外把它全面进行比较。说好,就一定要找到一个在同类作品里别人所没有的东西。

张晓林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宗教故事,在这个主题上,开篇就提出了文化与佛教,又是一个文化的故事。到了小说的中间,又从佛的缘分转移到人的情分、人的情缘上来了。这个情感写的是男人的情感而不是女人的情感,这就是很好的意味了。再往下,他把题蜻蜓点水地点了一下,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目的所在,他接下来开始写那个佛塔,看似闲笔,其实佛塔在这篇小说中起到关键的作用。在晓林的小说内部,常常有一种悠闲荡漾的东西,往往不直奔所写的最终目的,这就往高处写了。我在外面跟你玩玩,玩几个结构之后最后还到这儿来,我用的评价词就是“浮空闭影”。这样舒缓的闲笔把语境营造足了,笔锋才开始往深处去。小说的境界和人生的境界有时候是非常一致的。

老禅师和黄庭坚两个人就像我们平时喝酒说家常话一样,老禅师就对黄庭坚说:“我把浮屠都造起来了,这是一个很难的事,下面有个很小的事要你来摆平。”老禅师嘴里的这个很小的事就是写一篇塔的赋文。其实,为承天寺七级浮屠作赋文是一件很难的事,不然,不会专等黄庭坚来做了。这样一来黄庭坚就被将了一军,整篇小说在这种复合照应的循环锁链中间不停地荡来荡去,这么荡了几个回合以后,小说于是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写悟,再发展到建筑,是一个文化象征符号,再下面是一篇赋文,就是文化产品中间的眼睛,最后上升到精神。这个精神从哪来呢?下面就来了。有一个花钱买官的人陈举,他希望黄庭坚给他写一笔字,在赋文中留下名字,不仅可以附庸风雅一下,还可以传诸后世,这是历代官僚的心态。而黄庭坚就故意给陈举悬了一空,跌了一下,好像是忘记了,没有把他写进赋文。这下把陈举给得罪了,结下了梁子。当官的你不给他面子,他就把你记恨在心里了,瞅机会往死里整你。这就从写文事,再到宗教来写佛缘,写文化,写人情,到后来写到政客,这就不一般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笔,把文化、宗教、哲学等抽开一笔提高到写政客。过去政客的心态,和现在政客的心态是一样的,千古不变。下面就写了这个政客是怎样报复黄庭坚的,黄庭坚以后人生中的一切坎坷,大都因这个政客而起,文人情怀让黄庭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里就凸显了作者的新历史主义的态度。什么叫“新历史主义”?就是我写的是历史故事,但我在隐喻当今世事中的某种东西。以当时的细节来展示今天的人情方式,这就有新历史主义的意味在里面。他在后面又补出一个细节,就是秦观的儿子护送秦观灵柩回乡。这个细节是一个完全可以删掉的细节,但是他就补在这儿。这样又有另外的好处。黄庭坚给了秦观儿子二十两纹银,来表现黄庭坚这个人在政治和平民、文人和政客之间的一种隐晦的态度。细想一下,在这里他是突出黄庭坚,如果没有这个事例的话,后面《莲荷图》的丰富性就不够了,有了这个事例,他后面的故事就有意思了。文章的最高峰是在黄庭坚要禅师的一幅画的时候,禅师画了一幅画,画完这幅画以后,这个禅师就死了。这在手法上叫“斗转”。西方也好,中国也好,几千年到今天,唯一一个在文学理论中间没变化的就是情节理论中的斗转。美国小说、欧洲小说、我们中国的《三言》《二拍》等,都特别强调斗转。这个斗转理论是亚里士多德提出来的。斗转有几种方式:反转,跳跃式,等等。

《莲荷图》采取的是跳跃式斗转,而且一跳就跳到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然而又是符合情理的。而这里一直跳跃一直斗转,从佛事跳跃到文化,从个体的还愿跳到生命的偿还,由给一个宗教的浮塔写一篇文章,还一个文债,到用生命还一个精神之债,从而上升到一种人生哲学和生命哲学的高度。小说在这个地方,第四次照应了以上的伏笔,揭示了老禅师以个人生命的结束为代价完成了一幅《莲荷图》,这个短篇小说的内部关节就比较完善了。这个《莲荷图》与荷花已经没有关系了,画的是那个老禅师,画的是黄庭坚的品格,画的是佛、文、人之缘,从一个普通的宗教故事和文化故事上升到一个人生哲学的故事。这个《莲荷图》,你之前不会想到它有这么复杂的内涵在里面。它是通过几次折转以后产生出来的,我们就可以说这个《莲荷图》是一个生命之图、佛教之图、文化之图、哲学之图。其实这里面还有很多可谈的,比如山和高洁,生命之沉浮,及禅师的生命境界,这个文本里面还有很多可以阐释的东西。

在小小说里面,它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我们的阐释也到了一个高度。我们还可以进取一下,把它本质的东西和更高的东西说一下。第一点就是这个小小说中还有个弱项。因为他写的是文化意识,文化意识如果完全作为一个符号来讲,我们在写文化意识的时候应该站在另一个角度。我们要抓住每一篇小说表现力最根本的地方,或者说它更应该着重的地方。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里谈到,这个世界上有几个民族和国家的建国基准和人的精神基准,是不一样的。比如不带偏见地说,日本人是以法为他的建国基准和精神基准构成的;中亚是以人力和宗教为基准的,用别的方式轻易是不能撼动它的;中国的建国基准和历史发展是以民俗为基准发展起来的,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我们写文化小说,要写出民俗的心理实质和状态,要写以民俗为基本构成的文化方式。晓林的小小说我看了很多篇,写了官场、文化轶事和风俗,但是他的民俗中间的细节构成还少一点。

还有一点,我觉得晓林小小说中表现的就是詹姆逊所说的“政治无意识”,散文也好,诗歌也好,小说也好,无一例外地都突出一种强大的“政治无意识”的态度。“政治无意识”是好的,用詹姆逊的原话说就是“文学是人类社会的象征性行为”。这里就有两个细小的点,我觉得他把文学的“政治无意识”写得稍微明了一点。比如说,他说禅师佛法高深,当他做好准备画那幅画的时候,他说他喜欢画莲,画莲的时候画出莲花的魂,高洁而脱俗,夏天能闻到幽香。我认为,这段只要三五个字就可以了,通过这么一大段话其实就把莲花的精神和要投注的那种“政治无意识”所表达的人格说得太明显了,只要是有读小说习惯的、搞评论的读到这儿一下就明白了。最后还有一个,小说里写到“这幅《莲荷图》才展开到一半,他的泪水已经双眼模糊”,其实这一段完全可以用另外的话来说。不要把你的底牌给明确地亮出来,而应该产生别的余味,这样是不是就能更好一些。

还有一个短篇我提一下,不做过多分析了,就是《江南落雪无》,是讲王安石和司马光他们两个在政治上对立,在文学上交流,在学术上沟通。这个东西看起来好看,也很好懂。但是它的主旨,它的深度我觉得要找起来可能比较麻烦。我举一个例子给这篇作品提供一个参照,美国有个诗人叫华莱士·史蒂文斯,他写了一首全世界有名的诗叫《坛子轶事》,他就写山顶上一个坛子,中国很多诗人在讲的时候都讲不清楚这个坛子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举这个例子的意思是什么呢?这篇小说骨子里最核心的东西是讲学术可以超越一切,这是一个新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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