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 晓芳

一场车祸，让东莞老人王桂香的儿子离世，儿媳妇成为植物人。孙子方家俊还在美国读高中。支离破碎的家一脚踏入了穷途末路。年过六旬，赤手空拳，老人该怎么办？

4年过去了，如果我告诉你，这位老人成为高龄跨国打工一族，而且活得风生水起，你信不？

无奈！63岁远赴美国去打工

2014年3月的一天，王桂香跳完广场舞，刚回到家就接到警方电话，说她儿子出了车祸，在东莞市人民医院抢救。王桂香再三确认不是诈骗电话后，惶恐地赶了过去。

等王桂香赶到时，见到的已是儿子方伟光冰冷的尸体。原来，方伟光夫妇驾车去公司时，路上遭遇重大车祸，儿媳妇翟文英还在抢救中。王桂香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当场晕倒……

63岁的王桂香退休前是广东省东莞市一所小学的老师，几年前老伴因病离世。方伟光夫妇在东莞市大朗镇开鞋厂，孙子方家俊在一年前去了美国读高中。

家庭的变故让王桂香一夜白发，翟文英重度昏迷，还在重症监护室；15岁的方家俊从美国赶回来，面对家庭变故不知所措；鞋厂的员工人心惶惶……王桂香只得强忍着悲痛，处理儿子身后事。

这起车祸，交警认定是方伟光超速追尾前车后，翻下路基，导致两车都车毁人亡，方伟光要承担80%的责任。除了保险公司赔偿的钱外，还要赔对方家属20多万。王桂香拿出全部积蓄，赔偿了这笔钱。

儿子不在了，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王桂香决定把鞋厂转出去。她找财务公司清算后，才发现鞋厂早已出现严重亏损。最终，卖掉鞋厂的钱，还完供货商、银行的钱，支付工人的工资后，所剩无几。媳妇治病需要钱，孙子读书需要钱，怎么办？王桂香发愁不已。

懂事的方家俊提出退学回国，被王桂香制止了。做老师的她知道，方家俊出国读高中后，国内就没有了学籍，无法参加国内的高考。初中学历，回国能做什么？王桂香安慰孙子：“钱的问题，奶奶会有办法！”

方家俊被她劝回美国后，王桂香开始盘算：美国高中的学费、生活费加起来每年最少需要20万元人民币，还有将来大学的费用。翟文英虽已出了重症监护室，可仍然昏迷不醒。后期的治疗、护理等费用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可她每个月退休工资只有五千多，这些年为了投资鞋厂，他们没有买房。所以唯一的一套住房，肯定不能卖。怎么办？她到哪里去筹措这么一大笔钱呢？

了解到亲家的难处，翟文英父母虽然在经济上无法援助，但提出将女儿接回湖南省常德市老家，由他们来照顾。王桂香感激不已，承诺儿媳妇的治疗费，她来想办法解决。

为了赚钱，王桂香在熟人的介绍下，去当地一个培优机构做起了老本行，教孩子们数学，这样一个月就多出了近四千块收入。不承想，半年后，她所在的培优机构被收购，年龄偏大的王桂香被解雇了。

屋漏偏遇连夜雨！2014年11月的一天，王桂香接到孙子寄宿的美国家庭打来电话：方家俊住院了。王桂香一听，赶紧办理赴美手续，来到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达勒姆市。原来懂事的方家俊，想减轻奶奶的负担，于是申请一份送牛奶的学生工。一次骑车送牛奶时，不慎把腿摔伤了。王桂香心疼不已，再次告诫孙子：“你安心读书，不用担心奶奶。我想好了，书一定要读。实在不行，我们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换个小点的……”在奶奶的安慰下，方家俊的情緒才有所好转。

在孙子面前王桂香表现得很轻松，可是想想这次来美国的花销，她心疼得晚上睡不着觉。

在美国的那几天，王桂香认识了小区一位华人妇女魏碧莲，对方是深圳人，和老公通过投资移民来到美国，在当地开了一家生产网球器具的公司。

小区华人不多，她们也算半个老乡，魏碧莲经常找王桂香聊天。她向王桂香抱怨找不到合适的住家保姆，让王桂香回国后也帮她留意合适的人选。原来，当地的小学每天下午2点放学，按照美国法律，不满14周岁，哪怕有校车到门口接送，家里也必须有成人看护，否则就可能吃官司。他们夫妇忙于生意，无暇顾及。魏碧莲说只要有人愿意来美国，他们负责帮忙办理签证等手续，每月工资2000美金。

“2000美金？”王桂香动心了。要知道她在国内再辛苦，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钱，心里还时刻记挂着在美国的方家俊。如果她干这个活，不仅赚钱多，还能陪在孙子身边。东莞的房子也可以出租……数学老师王桂香心底一盘算，当即表示自己想做这个事。魏碧莲正发愁找不到人，当即答应了。

得知奶奶这么大岁数去做保姆，方家俊坚决反对。王桂香则乐观地说：“你看，奶奶还这么年轻，回去了也不能闲着啊。再说做点家务算什么，以前在家，这些事也是我在操持啊……”说到“家”时，王桂香的鼻子发酸了，她赶紧偷偷拭去泪水。就这样，63岁的王桂香开始了在美国做保姆的生涯。

神奇！65岁也能频频跳槽

魏碧莲家是一栋三层楼的别墅，王桂香每天要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给孩子洗澡等。事情琐碎，一天忙忙碌碌，很快就过去了。

为了省钱，方家俊住到学校宿舍去了，到了周末才能和王桂香团聚。有时忙完一天家务，王桂香有些落寞。后来，她得知魏碧莲每个周末还要送两个孩子去学中文时，王桂香主动提出，让她来教孩子的中文。毕竟她是几十年的老教师，教两个孩子的中文不存在任何问题。魏碧莲当然乐意，还主动给王桂香加了100美金。

魏碧莲家有个很大的草坪，以往她都是花钱，请人来修剪草坪。王桂香发现锄草有机器帮助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主动请缨，揽下这个活，不过让魏碧莲每个月多支付她100美金，对方想了想答应了。

一次，方家俊下午没课，去看奶奶时，发现她正吃力地推着笨重的锄草机向前。他心疼地上前帮忙，用了近一个小时，才把草坪整理好。他再次央求王桂香别做了，一起回国算了。王桂香郑重告诫方家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咱们家将来都要靠你了，不要动不动说退学！”方家俊低下头，从此不敢再提退学的事了。

持探亲签证的王桂香在魏家算是打黑工，因此她在美国没有医疗保障，还要每隔半年回一次国，特别麻烦。

2016年4月，魏碧莲的表妹到美国生二胎，住进了她家。魏碧莲又给她加了100美金，让她照顾表妹的饮食。至于孩子，他们在美国请了一个华裔月嫂。这样一来，她除了要给魏碧莲一家四口做饭，还要给产妇另外准备月子餐。她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就开始在厨房忙碌，中途空闲时还要去收拾房间……一个星期后，王桂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相较之下，55岁的月嫂胡红云轻松多了。她只负责科学喂养和照顾孩子，绝不会做任何一点额外的事。一次产妇让她到厨房端一碗汤，都被胡红云断然拒绝了。她怎么这么牛？不怕被炒吗？

一次，两人都得了空，就聊了起来。胡红云告诉王桂香，她来美国已经快十年了。出国前，她在医院当护士。如今做月嫂，每个月有5000多美金。

得知王桂香这么辛苦，才2000多美金时，胡红云提醒王桂香：“美国的劳动法非常严苛，不同工种分不同的人，你这种干全了的情况，完全可以要求主人给休息，加钱。”王桂香哪里敢，她告诉胡红云自己的难处，还说很感激魏碧莲能够留她在美国赚美金。

知道王桂香面临巨大的经济压力后，胡红云对她说：“我看大姐手脚利索，做事负责，我觉得你可以到我们月嫂中心来工作。”王桂香一听，大喜过望：“真的吗？我这么大年纪，你们那会要吗？我能做这个事？”胡红云告诉她，美国缺少劳力，只要身体允许，工作到七八十岁都可以。王桂香动心了，央求胡红云跟她们老板说一说，胡红云答应了。

不久在胡红云的牵线下，王桂香见到她们的老板方女士。对方40多岁，来美国十多年了。出国前，她曾在中学教过书，所以对王桂香感觉很亲切。得知王桂香还是大学毕业时，方女士答应，只要王桂香回国接受月嫂培训，拿到健康方面的证明，她就可以来美国工作。因为她们服务的对象都是中国人，所以在语言上没有任何要求。

不过对方指出：由于王桂香年龄偏大，要获得美国的务工签证并不容易。但是可以先申请来美国读社区大学，不仅费用低廉，还可以打工。这样，她做月嫂的工作就名正言顺。得知自己也可能成为留学生时，王桂香难以置信，忙不迭答应了。

正好这时，她的签证到期，王桂香决定向魏碧莲提出辞呈，并回国接受培训，为跳槽做准备。

回国后的王桂香，报名参加了广州市劳动局认证的月嫂培训中心的培训。当时报名的老师觉得她年龄大了，不接受她的报名。王桂香不服气，和对方理论半天，才被破格录取了。参加培训的年龄大都三四十岁，她的年龄最大。得知王桂香为了孙子，培训后要去美国打工，大家都对这个奶奶佩服不已。

接受培训后，王桂香才发现做月嫂有许多学问。从新生儿的喂养、日常护理、常见疾病的护理与预防等，还有产妇的护理、乳房护理等，相关知识都要熟练背诵。这对王桂香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为了记下一些词汇和操作的步骤，她在出租屋里贴满了字条，每天嘴里念念有词……第一次考试，王桂香没有通过。她没有气馁。她又报了第二期的培训班，这一次，她竟然通过了，并拿到了专业证书，成为该中心成立以来最大年龄的月嫂。

得知奶奶要返回美国做月嫂，方家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您没跟我开玩笑吧？”王桂香自豪地说：“没有，刚才老板还催我早点过去呢。”

为了掌握实践本领，王桂香还不要钱跟着别的月嫂去实习了两个月，直到熟练掌握如何照顾新生儿和产妇，她才开始准备申请美国大学的材料。

在美国那家月嫂公司的帮助下，王桂香拿到了美国一所社区大学的通知书。美国鼓励学习不分年龄，并没有因为她年龄大就拒绝她的留学申请。获得留学申请后，她可以在大学学习两年语言，也有相应的务工时间。

欣慰！67岁重归故里

再次踏上美国，67岁的王桂香决定不把大学作为跳板，而是真正多学点东西。社区大学上课的时间灵活，王桂香把工作和上课的时间错开。随后，她在月嫂中心和学校中间租了一套小公寓，这样方家俊休息的时候，也能回来看看她。

刚开始做月嫂时，许多中国产妇见她年龄大了，不愿意用她。于是王桂香自动把服务价格降了500美金，还提出可以免费试用一天。

王桂香有耐心，护理新生儿也有一套。而且做了一辈子的老师，在疏导产妇心理的问题上，更有经验。很快王桂香赢得雇主的青睐，还纷纷推荐给熟人。到后来，王桂香再也不愁客户了。

每个月四千多美金，加上客户给的小费，王桂香的收入除了支付孙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还把一部分钱汇给翟文英的父母。她还偷偷积攒了一笔钱，留着方家俊今后读大学。这期间，王桂香一直坚持上课，她说要好好学习英文，有时间在美国到处转转。方家俊得知奶奶的想法后，再也不敢笑话了。他的奶奶只要下定决心做的事，再大的困难，一定会办到！奶奶坚毅的性格激励着方家俊，他好几门功课都拿了A，并准备申请美国排名前50的大学。

为了帮助奶奶学好英语，方家俊做起了奶奶的家庭老师。经过半年的学习，在一次测试中，王桂香的英语竟然拿到了B-，对于她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了，连美国老师都对王桂香竖起大拇指！后来，王桂香能够用英语简单地交流，走在路上再也不怕回不了家了。

2017年8月，方家俊高中毕业了，他的SAT和TOFFL都取得不错的成绩，并申请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取得通知书的那一天，方家俊抱着王桂香说：“奶奶，没有您，咱们这个家早就散了；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奶奶，我……”说到动情处，这个大男孩哽咽着泪流满面，王桂香也流下了喜悦的泪。

方家俊像奶奶一样自强自立，在大学打工赚钱完成学业。王桂香很支持，不过她笑着说：“我还能动，我要生命不息，工作学习不止。”

2018年5月，从国内传来消息，翟文英苏醒了。王桂香和方家俊喜出望外，赶紧买机票回国。

昏迷了四年的翟文英终于醒过来，看着儿子已经长成小伙子，她微笑着流下泪水。当她得知，婆婆为了让儿子在美国完成学业，在美国当保姆、月嫂时，翟文英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妈！辛苦您了。”

医生告诉翟文英的家人，尽管她已经苏醒过来，后续还需要康复治疗。一番思虑后，王桂香决定辞去美国的工作，把儿媳妇接回广东，并决定在广州康复医院附近租房。她对方家俊说：“毕竟广州的医疗條件要好一些，你妈妈已经昏迷了四年，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奶奶依然是那么睿智，方家俊同意了。只是，他担心奶奶年龄这么大了，身体能否吃得消！躺在床上的翟文英向儿子保证：“我会快点好起来的，这个家今后要靠我和你了。”那一刻，方家俊紧紧抱着妈妈和奶奶，抱着他身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如今，在王桂香的精心照料下，翟文英的情况越来越好。方家俊几乎每天和奶奶视频，他争取早日毕业，回国工作，接过奶奶身上的担子，让奶奶安享晚年。

编辑/刘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