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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斋中得安逸

2018-12-20怀一赵玉国

中国收藏 2018年4期
关键词:书斋借书文人

怀一 赵玉国

书斋听起来好像是吸风饮露、梅花雪水,没有烟火,其实不然。

仕途的起伏,让许多古代文人隐迹江湖。所谓隐迹江湖,实际上是退回那个清静的书斋,寄情于闲雅自适的生活。而官场失意的文人,在书斋中真的能过上清静、安逸的生活吗?

知己难遇

提起书斋,给人的感觉总是隔绝尘世的,而我们在古典小说中也经常会看到“书斋议事”这样的字眼儿,总给人一丝神秘的感觉。其实书斋议事,如同山亭坐禅,只是一个说辞,没有多么神秘。其实议事可以在田间地头,也可以在酒馆厕所。书斋议事往往被外人取笑,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当然也有个案。最有名的书斋议事,恐怕要属诸葛亮与刘备的隆中对策了。深居隆中书斋的诸葛亮居然能给刘备指出一条创业明路,除了看到他学问渊博、见识丰富以外,也能体会到书斋确实是一个文人江湖的所在。书斋中的文人看透了天下大势,想来这隐居也是为了政治家服务的吧。

这也能看到另一面,书斋所谓的“清静”,是对非意趣相投者的拒绝,而对于知己而言,书斋中的交往又是最为喧闹、快意的。

清静难得

书斋是个什么样子没关系,主要看屋子里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好比庙多大、多堂皇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庙出过哪些大和尚。有时那个书斋其实就是一间小茅屋,因为书斋里那个人不同,后来这间小破屋忽然被世人视作圣地了。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杜甫在他的草堂里写过《茅庐为秋风所破歌》,成都青羊路37号的杜甫草堂算是杜甫先生的书斋吗?如果是,杜甫的书斋简直与民工过夜的工棚差不多,寓居此屋的主人就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他怎能与世隔绝呢?

所谓隔绝尘世,或许是你感怀了更多的世态炎凉、人间冷暖;体悟到更多的云水丘壑、日月星辰,然后偏居一隅,借笔墨抒胸臆。

元代的倪瓒出身名门,日常往来皆是高朋雅士。而他却突然散尽干金,以船为家,20余年放舟江湖,独来独往。他寄居的小舟堪比一个流动的书斋,而斋中生活简单到了惟笔墨而无长物的地步,真可谓一奇人。近人似也有效仿,袁世凯被赶下台后于故乡安阳一条小船上留影,蓑衣斗笠,仿佛渔翁。人类社会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进跨马,退骑驴;马上大丈夫,退休小神仙。小圈子是小江湖,大江湖可以囊括整个人类社会了。至于自适清净,一方面来自外部环境,更多是与个人心性相关。在朝中为官不一定不清净,庙里诵经不一定就清净。

独坐难安

古人起居安排一般北屋作卧,南窗读书,老画上往往注:某某某于某某斋堂楼馆南窗作。北屋昏暗,宜于入睡;南窗朝阳,便于阅读。书斋其实就是一间朝南的屋子罢了,陈设了饭桌可以是餐厅,摆放了床榻可以是寝室。如果非要强调这个书斋有什么特殊象征或者多么庄严肃穆,常常是因为斋主的某些事迹感动了你,这样的心情有如《兰亭序》云: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至于书斋的功能不一而尽。明人绘制了许多春宫图,环境往往于书斋里,书画典籍、清供案几、茶器香具。绘者提醒你,画中人衣冠楚楚,不是山野莽夫、街道妇女。前人绘春宫,把俗事要植入到一个看起来比较雅致的空间里。

所谓书斋,“斋”本义不同堂、楼、馆、轩。名斋莫过于蒲松龄的“聊斋”。蒲松龄好遨乡人讲故事,可惜前人没有通过绘画来呈现。宋朝驸马都尉王诜曾约苏轼、苏辙、黄鲁直、秦观、李公麟、米芾等16人赴其庭园作雅集,李公麟作《西园雅集图》二本,米芾为记。一本作于元丰初年王诜宅,一本作于元祜元年赵德麟堂上。西园雅集时苏轼似乎没有一页文字传下来,米芾为《西园雅集图》作记云:“李伯时效唐小李将军为著色泉石云物、草木花竹,皆妙绝动人……水石潺谖,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人间清旷之乐,不过如此。嗟呼!汹涌于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岂易得此哉……”

米大人先夸李公麟画得好,之后又介绍画中人,继之赞美画中凡16人者卓然高致,名动四夷。通篇仅“汹涌于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一句于今日的反腐有警示,余言尽是自誉,不足以观。

中国画有个规律,凡是题为“读书图”、“读帖读碑图”、“勘书校书图”等,大多南窗下只画一个人,画中人即书斋主人。如果窗口出现两个人以上,则题为“清话图”。为文读书只能一个人,两个人以上怎么能读在心上呢。王维隐居辋川后,于其书斋“竹里馆”作五言诗曰:“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既然“独坐”,想必是一个人。

藏书难借

文人还有个毛病,自家书斋中的藏书往往会被束之高阁,而借来的书却迫于还期的压力使人废寝忘食。对于爱书之人来说,借书犹如借钱,有借无还的自古就不是新鲜事儿。所以,很多文人最不待见向自己借书的人。借书,这恐怕也是一种另类的书斋文化了。

不过也有例外。三国时期东吴人范平家世好学、富有藏书,家中遍备诸子百家著作,据说达7000余卷。他对远近前来阅书的读者开放,每日读者常达百人之多,并命其孙范蔚为读者办理食宿,是私人藏书家中最早对外开放借阅的典范。范平对于来借书看的人,先酒食,再奉衣,以致敬重讀书人。

孔乙己是否以为何家对待他也会像范平一样隆重呢?因此才道出:“读书人的事,算偷么?”苏轼有诗曰:“不特两鸱酒,肯借一车书。”倘若孔乙己向苏轼去借书,肯定会是另外一番局面了。明代袁枚在《黄生借书说》一节中说:“书非借不能读也!”这样说的原因有二:一怕玷污,二怕催还。书在过去是奢侈品。如今人们全看钱,谁还为一本书计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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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室也有乐

领略了古代文人的书斋情结,我们不妨!来到大师辈出的民国,看看颇具风骨的民国文人,留下了哪些与书斋有关的趣闻轶事。

据蒋经国晚年回忆,有人送给他的老师吴稚晖一辆人力车代步。客人走后,吴却找来锯子把车把锯掉,将车身拖到书房。他懒洋洋地坐上去,说:“我现在有了一张沙发椅了。”蒋经国不解,吴稚晖说:“一个人有两条腿,可以自己走路,何必要别人拉。”吴稚晖擅长书法,但他不喜欢在书房中挂任何字画。他说:“装饰墙壁与其挂字画,不如挂锯子,挂斧子。因为这些东西是机器的简单代表,可以用来制造物质文明。”

上世纪30年代,著名哲学家金岳霖每天上午在自己小阁楼的一个犄角里冥思苦想,遨游在抽象的思想海洋。即使是在战事之秋的西南联合大学,他也是孜孜不倦地思考著书。金岳霖有个习惯:利用每周不上课的三天时间,全心全意做学问雷打不动,客人一概不见。1938年9月28日,日本飞机突袭云南,当时在昆华师范学校书斋里的金岳霖对空袭警报竟是充耳未闻。还好他运气好,几枚炸弹在他那幢楼的前后左右开花,但是他住的那幢楼居然没事!当他被惊醒从楼里跑出来时,发现地上狼藉一片,而他则是一副茫然状。

在众多民国文人的书斋中,虽然不乏富丽堂皇的深宅大屋,但更多的是偏僻简陋的茅屋,甚至巴掌大的蜗居斗室。即便身处陋室,很多人依旧以乐观积极的态度享受方寸天地中的读书乐趣。著名小说家张恨水在抗战时期住在重庆市郊南的一间茅屋里。这间茅屋的屋顶上铺的是茅草,大雨一来屋内水流如注。时间一久,茅屋哪里漏水,张恨水便心中有数,于是每逢阴雨,他和家人便将盆盆罐罐各就各位,为此他诙谐地给这间茅屋取名“待漏斋”,颇有自嘲之意。在简陋环境下读书的还有著名作家、文物研究专家沈从文,青年时代的他住在北京湘西会馆,他早期一些脍炙人口的作品大都诞生于此。此处居所房屋狭窄、潮湿,经常散发出霉味,他便戏题居室为“窄而霉斋”。

相比那些装潢考究、窗明几净的书斋,这两间书斋虽然条件远不能及。但读书人的理念却是相通的,他们都在喧嚣之中寻找到了一片精神净土。

(雨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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