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大乾

我写过几回母亲，却总觉得不曾尽意。

岁月安放在我心头的母子情，在父亲离开我们的那一刻，突然让我感觉到了重量。我想，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没有生活，可以没有事业，但不能没有亲情。当我们拥有时，我们往往忽略，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渐渐长大，父母渐渐苍老。人一旦进入老境，不光是身体有病痛，心理上也很脆弱。

有时候因为忙，会忘了给母亲打电话，等记起来打过去，母亲总会说好久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接着就安慰我，要我照顾好自己，我的内心不由得产生一种愧疚感。每次打完电话，我就像一次远行归来，就像面对着母亲，平静而又安然。

我在外很多年了，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去看母亲。每次回到家里，母亲就开始张罗着給我做我最爱吃的饭菜。手擀面两大碗还嫌不够，土豆包子吃一笼还想吃。也怪，在外面吃大鱼大肉，好像在享受着美食，但吃过也就吃过了。可是，吃母亲做的家常便饭，总能吃出大鱼大肉里没有的味道。我一直自嘲，大概是小时候吃粗粮吃习惯了，吃过大鱼大肉之后，心还是在老家的粗茶淡饭上。

小时候过的日子，的确很苦，现在想起来，有时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父亲在外地工作，每月只给母亲一定数量的生活费，家里就母亲一个人操持着。我们兄弟姊妹多，母亲必须精打细算，才能维持到下个月。

有一个场景，始终清晰地在我的记忆当中，多年来，从不曾模糊过。我跟母亲去赶集，集市上有很多水果，有我以前吃过的苹果、梨等，也有我以前没有吃过的西瓜。当时西瓜在我们那里是稀缺货，买一个要花很多钱。好在卖西瓜的也会做生意，他把西瓜切成一牙一牙，一牙一角钱。于是，母亲掏出一角钱给我买了一牙西瓜，她却舍不得给自己买一牙。看着我吃完，母亲微笑着，仿佛品尝了甜味的是她而不是我。

后来的生活好了，吃西瓜可以一人抱一个，可是我还是愿意把西瓜切成块吃。我以为，从此以后，母亲想吃多少西瓜就吃多少，但她却不能吃了。母亲得了糖尿病，最忌吃甜食。小时候一直相信，生活就是西瓜的味道。那么现在呢？生活是五味杂陈的，或者有七味八味的也说不上。我和母亲聊天，说现在生活好了，她反倒不能吃甜的了。母亲很淡然，有病治病，静听医嘱，依然过着自己的粗茶淡饭的日子。

现在，母亲也开始锻炼身体。早上起来，去广场走一圈，不过回来依然会泡一杯浓茶，这是她延续了几十年的习惯。在老家的时候，熬的是罐罐茶，几个人围坐在火炉旁，喝着茶，吃着馍，说着闲话，不管是农忙还是农闲，这样的时光一定要有。

时光是静静的，比如此刻。我给母亲打电话，听她的声音，依旧能穿透岁月的清远，能穿透光阴的今昔，依旧让我的心安宁！

（青君摘自《宁夏日报》2018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