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地区双语师资培训研究

2018-11-28张会庆

文学教育 2018年27期

康敏张会庆

国际上对双语问题的关注早在卢森堡第一次双语教育会议（1929）之前就已经开始：美国最早于16世纪殖民时期便已经涉及双语教育问题，不过是基于巩固殖民统治而关注的（蔡永良，2002），19世纪60年代在民权运动及后来的多元文化主义的推动下，美国包括其他多民族国家的双语教育才占有了一席之地。可以看出多民族国家的双语问题从一开始就不仅是教育问题，更是民族问题，更好地发展双语教育是多民族国家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国的少数民族地区的双语教育是在国际及国内政治形势的影响下逐渐发展起来的。其中西藏地区现代意义1上的双语教育自1951由大学者李安宅、于式玉建立昌都冬学以来，一直在探索适合的道路。但西藏的双语教育并非以此为起点，早在1905联豫始任驻藏大臣至1909年间，先后开办了初级小学堂、“汉文传习所”、“藏文传习所”等16所学堂2；后至1938年民国政府教育部建立拉萨小学3，这些学堂（校）都同时用汉藏两种语言进行教学。此时双语教育虽然已经有了正规的课程，但接受教育的学生仅限于上层子弟或富裕人家子弟，并不能算现代意义上的双语教育。直至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后党和政府根据“十七条协议”中“逐步发展西藏民族的语言、文字和学校”的精神，先后在拉萨、昌都、波密等地建立了13所小学，开始招收普通群众子女入学，学校以藏语文为主，并使用藏语讲授其他课程，同时开设汉语文课程。西藏地区现代意义上的教育才真正拉开了帷幕，同时开启了现代意义上的双语教育。1951年后西藏地区的双语教育研究在学术界亦得到较多的关注：有对西藏语言政策与语言教学模式的关注（周炜，2003），对双语教学研究文献及双语教学存在的问题的深入探讨（马戎，2011）,对少数民族教师跨文化适应问题（王鉴，2008）及政策中心转移的研究（王鉴，2009），对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双语教育文章的总体性关注（张廷芳，2007），对双语教育的重要地位及发展历程关注（周润年2004）等，亦有从现代教学论角度对双语教学进行探讨的（王嘉毅，1999），英国学者巴斯（Ctriona Bass）亦对1950年后的西藏语言政策及其实践结果进行了讨论4，朱志勇亦对内地西藏班进行了社会学研究5等。这些研究勾勒出我国西藏双语教育框架，从宏观上指出其存在的问题及改进方法。西藏双语教育在当前除了宏观政策上的指导外，更需要微观的课程，师资及课堂教学的指导，而此类研究明显不足。本篇文章以西藏双语师资的培训探讨西藏双语教育的发展。

一.双语师资培训的背景

我国早在建党之初就意识到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重要性，毛泽东在1938年党的六届六中全会和1945年党的七大报告中均指出这一问题。6随后1949年政协第一届会议通过《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有明确规定：“各少数民族均有发展其语言、文字，保持或改革其风俗习惯及宗教信仰的自由”，至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简称“十七条协议”）签订，第九条规定“依据西藏的实际情况，逐步发展西藏民族的语言、文字和学校教育”7，西藏的双语教育正式开启，西藏双语师资的培训是在这一特定背景之下开始的。

“十七条协议”签订之后，开始建立包括昌都冬学在内的一批小学，到1952年发展到13所，学生2600人，在课程设置上均已藏语为主，教学语言均为藏语。8在1955年驻藏代表张经武还特别强调：汉族干部应该学习藏族人民和藏族干部的优点，学好藏文藏语。这一时期的语言政策致力于西藏的和平稳定及扫除文盲。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西藏经济发展需要更多和层次更高的专门人才，对藏汉语言的沟通和翻译有一定的要求。当时的教学语言与课程设置情况大致：民族学院到中小学课程设置，都有藏文课，藏汉学生都要学习；民办小学全部使用藏语，公办小学大部分课程使用藏语；中学也以藏语为主，汉语为辅；大学的教学用语（主要是1958年正式成立的西藏团校）教学用语上全部使用汉语，1965年成立的西藏民族学院除藏语文专业使用藏语外，其他专业均使用汉语进行教学。大学教学语言使用汉语很大程度上因相关专业藏语教材的缺乏与专业藏语教师的匮乏。

随后的文革将刚刚起步的双语教育严重扼杀。80年代经过多个政策规定，最终以198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区域自治法》，特别是1988年正式发布《西藏自治区学习、使用发展藏语文的若干规定（试行）的实施细则》（后文简称《细则》）为西藏双语教育形成完整体系奠定基础：首先对西藏的教学用语进行了规定，即建立以藏语文授课为主的的教学体系。具体目标为：在进一步完善小学藏语文教学体系的基础上，从1993年的初中新生开始，初中阶段藏语班除汉语和外语外，大部分或者主要课程用藏语文授课；从1997年高中、中专新生开始，高中阶段大部分课程要用藏语文授课；中专学校的多数课程原则上用藏语文授课；2000年高等院校逐步实现使用藏语文授课为主。再者专门提出双语教师培养的问题并在具体步骤和做法中有了详细的规定9。至1993年西藏自治区第四次教育工作会议自治区党委副书记丹增提出，西藏的教学改革要继续“重视藏语文的教学，积极推行双语教学”，要培养藏汉语文兼通的人，10西藏自治区领导首次在教育系统论及双语教学的问题，此后西藏的双语教育开始走上正轨。

二.双语师资培训的实施

有学者指出双语师资短缺、水平不高，是导致民族地区较差的主要原因，关注双语师资的培训已达成共识11。虽然1960年筹建西藏师范学校，1965年创建拉萨师范学校，及西藏各地的师资培训班陆续开设，但并未在双语教育的意义上12关注师资培训。在1988年《细则》13提出之后西藏的双语师资、教材的编译及课程的设置都得到更进一步的关注，而双语师资培训无论在职前还是在职都得到进一步的保障，这为双语教育水平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细则》中针对双语教师的培训有明确要求：采取区内为主，区内外相结合的办法，加速培养、培训藏语文授课师资。具体实施过程中则可分为职前与在职不同的要求。

（一）职前双语师资的培训

首先从生源上开始有所变化：1989年起扩大区内师范职业招生比例，每年从西藏内地班初中毕业生中挑选300名毕业生在当地中师集中办班，内地辽、皖、苏、津5年为西藏代培1000名少数民族师范生。

其次双语师资培养的承担单位在实施中各有不同：

1.确定西藏大学为培养初中以上使用藏语文授课的师资培养基地14，1989年开始扩招师范专业，到1996年西藏大学开设双语师范专业12个15并根据本专科不同层次制定相应的培养目标。对双语师资班特别提出：比较扎实地掌握藏语文基础知识，能独立翻译所学课程专业术语并能用藏语准确地表达专业所学的中学内容，并能使用藏、汉两种语言授课。

2.西藏各地师范院校面向全区农牧区小学，把本地市的师范学校建设成培养藏语文授课小学教师的基地。要求各地师范从1988年起凡招收的新生毕业时必须能够用藏语文授课，1989年起藏语文不及格者不予毕业。16

（二）在职双语教师培训

虽然早在1961年自治区政府就要求“公立小学的汉族教师应在1-2年内能用藏文讲授本门学科，藏族教师也应努力学习汉语文”，但事实上30年后双语师资状况仍然不容乐观，表现为：数量得到大幅度的缓解，1998年全区已发展至约有初中双语教师1500名左右17，比1993年增长了6倍；质量上还不容乐观1993年初中双语教师已达250名，1994年西藏自治区共进行了三次初中双语教师资格考试，仅有99人合格18。到1994年。为保证双语师资的质量，西藏自治区教科委制定了一系列措施，其中包括：建立中学藏语文授课教师资格考试制度，1993年前对初中藏语文授课教师进行考核，1993年考核高中藏语文教师。19在职教师的藏语文授课能力培训由西藏自治区及自治区的各地市进行，具体如下：

1、1989年《细则》出台前进入西藏大学的少数民族师范专业大专毕业生，学习两年藏文，研讨相关专业的初中教材，回单位后需持证上岗用藏文授课。

2、从1989年起，西藏大学每年培训60名藏语文各科授课教师；1999年起对本校已毕业的双语在职教师进行再培训。

3、各地市根据需要选派一定数量的在职教师到内地进行离职培训，以提高教师的素质。例如：山南地区1989年起先后选派100多名藏语文水平较高的教师到内地学习专业知识20；西藏地区以外的藏汉双语师资培训也采用派送老师外出学习的方式，其中甘孜州1984年至2003年间共选送300余名双语教师进行培训21。

4、在2010“国培项目”全面启动后，2011年教育部办公厅又特别针对少数民族双语教师培训提出意见，其中要求：将双语教师培训纳入教师培训总体规划，并制订年度实施方案；根据本地实际情况，以农牧区双语学校教师为重点，分层次、分学科组织双语教师培训，进一步增强培训的针对性、实效性；力争在“十二五”期间，将本地区双语教师轮训一遍，使双语教师整体素质和教学能力显著提高。并且认为双语教育地域性较强，双语教师培训计划的实施以地方为主。明确提出双语教师培训中教育部与地方培训的不同分工即：教育部组织实施国家级培训，主要内容是新修订的《民族中小学汉语课程标准》和跨省区使用的民族语言；各省区、地州和县市组织地方培训，主要内容是语言教学和学科教学能力。并要求各地市逐步建立起本省区双语教师培训基地和培训专家队伍。22

2011年同时面向少数民族比较集中地区，以普通话教学水平较弱的少数民族双语教师为主，尤其应向边远、农村地区的一线教师举办“国培计划(2011)——中小学少数民族双语教师普通话培训班”。

总体来看，国家给予各地少数民族双语教师培训政策上的支持，国家级培训负责《民族中小学汉语课程标准》和跨省区使用的民族语言，而语言教学与学科教学能力主要由本地区负责，西藏自治区主要依靠本地高校及对口支援院校来实施地区培训的任务。至今每年仍然有相当数量的教师通过这一项目参加不同层次的培训，为西藏自治区教育水平的提高做出应有的贡献。

三.双语教师培训的问题

西藏地区双语教育的日益得到关注，但关注的角度各有不同：有从跨文化角度进行关注的（王鉴，2008），有从教师队伍建设现状关注的（王嘉毅，2012）等，近年来呈上升趋势（辛宏伟，2001）。自西藏自治区和平解放以来，对于双语教师培训随着各时期政治经济的发展倾向略有不同，从未停止（文革时期除外）并取得了相当的成就，但仍存在以下问题：

1.政策的制定与双语教师培训的实际需求之间桥梁不够畅通：根据问题为“我希望国培、省培的内容可以更多结合藏区的文化与教育实际”的调查，调查为295人中完全同意者为135人，占45.8%，同意的占116人，占到39.3%，共计85.1%。23从这一调查结果可以推断，承担双语教师培训者对于一线双语教师的实际需求了解不够到位，致使设计双语教师的培训课程，忽略了双语教师的实际教学中需求。如何在设计培训课程之处准确把握教师的实际需求，使双语教师培训名副其实便成为值得思考的问题。

2.重视知识与教学理念、教学方法的培训，忽视了双语教师本身的专业追求。西藏自治区的双语教师在数量上已经大幅度提升，质量上还需提高24。教师自发的校本学习不够积极主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专业追求不足：自上而下政策层面的培训居多，而自下而上的自发学习动力不足。国外在双语教师入职时便有要求，例如美国要求双语教师有强烈而持久的从事双语教育的动机和信心25。这也提示我们在双语教师培训时能否及如何将双语教师的专业追求纳入其中成为问题。

3.西藏地区双语师资培训除对在职教师的培训之外，对开设双语班学校的校长培训重视不够。国家层面无论投入多少的资金给予多少政策上的支持，最基层的管理者和政策执行者如果对双语教育的认识不到位，很难将理论层面的政策落实到每一个学校的具体管理上。每一学科的双语教师得不到日常的教学管理支持，单凭个人的努力要提高双语教学质量难度很大。双语教育管理人员培训缺位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双语教学的质量。

综上所述，目前西藏地区的双语师资培训得到国家和地区政策的支持及资金的保障，但双语师资的培训是一个系统循环工程，除双语师资培训外，应将其他影响教学质量的因素亦考虑在内：例如教学管理人员的培训，广大学生家长对双语教学的态度，双语教育的衔接及连贯性，未来就业的选择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双语教学的质量。双语师资力量是双语教学质量的关键，仅仅培训师资而没有其他的系统性支持，很难达到理想的效果。要提高西藏地区双语教学质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不仅是教育所面临的问题，更是解决民族问题的重中之重。

注释

1.现代意义是以西藏地区的社会分的，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开始，与西方以工业革命为背景开启现代性发展不同。

2.多杰才旦，《西藏教育》，【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1：46-47

3.田家乐，《试述西藏的双语教学》，【J】西藏教育，1983（3）

4.Ctriona Bass，Education in Tibet：policy and practice since 1950.New York：Zed Books，1998

5.Zhu Zhiyong ,State schooling and Ethnic Identity::The Politics of a Taibetan Neidi secondary School in China.anham,MD：Lexington Books,2007.

6.1938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的报告，毛泽东提出“尊重少数民族的文化，宗教、习惯，不但不应强迫他们学习汉文汉语，而且应赞助他们发展用各民族自己语言文字的文化教育”；1945年，党的七大报告中，毛泽东强调“他们的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应被尊重”。

7.西藏自治区编写组：《西藏自治区概况》，【M】西藏：西藏人民出版社，1984：626

8.周炜，《西藏的语言与社会》，【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3：84

9.西藏自治区学习、使用发展藏语文的若干规定（试行）的实施细则[J]，藏语文工作，1990（1）

10.丹增：《西藏教育》1993特刊：3

11.腾星，文化变迁与双语教育——凉山彝族社区教育人类学的田野工作与文本撰述【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