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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疼痛中写诗(组诗)

2018-11-23唐恒

北京文学 2018年11期
关键词:玉镯张师傅低头

唐恒

这鸟人

这鸟人一喝酒就把墙扶跑了

这鸟人的酒量,跟鳄鱼一样

让一池清水也变成了污淖

这鸟人其实就是老唐我

抽起烟来,如同大雄宝殿前的香炉

一炷香时光,崧山寺的住持给我看了手相说我命中还有余粮请喝一杯热茶再走

一袋烟工夫,去了一趟蓬莱岛借张果老的小毛驴去追溯海市蜃楼再吃海鲜烧烤

之后,赶紧变回一只鲲鹏

在天上装模作样飞一遍

我可不想做麻雀之类的鸟人

一个稻草人就被唬住

起码也得关关雎鸠一次

照顾一下住在长江头的美人

或者干脆谁也不鸟

就在鸟窝里

鸟一窝百鸟朝凤

重生

我自私地生着重病

在戊戌年,以为

只需忠于妻子即可

却不知,我疼痛的时候

老母亲攥着我的手

会有冰凉感,她老人家

从来不在我眼前流泪

总要找借口离开一下

一天早上,我在梦中呼喊

“妈妈,快来救我”

我看见一道亮光

豹子一样

在我床前守候

母亲说:“儿呀,真想

让你再回到娘的肚子里”

认领

昨天,我坐在小竹椅上

陪一只小母鸡聊天

今天,我在等母鸡下蛋

我觉得人就是一些米粒

一粒粒地把自己喂成

父亲或者母亲

膝盖上有土,天空有尘埃

有人睡在过去,他前面的路

像西南风越收越暗

我指着山上的磷火说

星星出来找人认领归宿了

低头

我盘腿打坐时

总感觉后脖儿有点凉

我又不会武功,谁会偷袭我

我调匀气息,完全是想

过平和安静的生活

我低头,肯定是困了

我只对父母低头

对好人感恩

我的骨节,你摸一摸

都是老虎的骨骼

当年,我只在低矮的煤巷

弯腰低头。我不低头

就挖不了煤。现在

我抬着头在手机上写作

是想找一个祈福的日子

为我的诗歌加持

我蜷曲着躯体

像一条桑蚕,在时光里吐丝

玩着作茧自缚的游戏

如此这般

我最大的过错是

疼痛时,没有忍住哭泣

让脆弱玉镯一样戴在了

妻子的手腕上

玉镯是我花二十元钱

从地摊上买的

这好比三十年前

父亲花三元钱

买了一对耳环给母亲

治病要钱

抚养子女要钱

梳妆打扮也要花钱

如此这般。妻和母亲

都在糊涂地陪自家男人

快乐地活着

我其实也很后怕

每次母亲来看我时

我最怕看到她的背影

所以,我也习惯把背影

留给母亲。有时

母亲的背影会在月光下

停留很久。这让我有点担心

我担心的事都是一些小事

比如,早上吃碗馄饨,忘了带钱

摊主说:咋了,想吃霸王餐

坐公交时,忘了刷卡

司机一脸不屑:请主动投币

去银行取钱,却发现余额不足了

去医院看病,专家说:你得了癌症

这可是我最怕的大事,玩笑不得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就是到外面去旅行

看看黄山,到壶口瀑布照张相

家乡的武功山必须再登顶一回

成都打算陪妻去游览几天

然后,网购一套茶具

请朋友喝茶,邊吹牛边喝

喝到杞人忧天时

其实我也很怕

我的清晨

我出门晨练

太极,广播体操是必修课

打陀螺的老胡,一头白发

打太极的张师傅,去年退休

他们都是我的老哥们

他们的名字,好有趣

老胡,叫胡尿水。张师傅

叫张一口。这让我想起童年时

走街串巷吆喝,收小便的农民

而张师傅,肯定是那种

揭不开锅的贫困家庭

现在,他们的儿女出息了

张家儿子在京城吃皇粮

胡家的女儿

好歹也是本市的小家碧玉

至于我,就像个赖皮的孩子

跌倒在时光的出口

非要等老母亲哄我

才肯爬起来

我最怕回家,转弯时

有人拍我的肩膀。有人

问我:老唐,你咋光头了

我说:天凉好个秋

因为我看到的清晨

有生死、怜悯、慈悲

有生长、交替、轮回

有一颗太阳破茧而出

责任编辑 师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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